朋友李丽是摄影师,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开玩笑说以后旅游找她一起,帮我拍些美美的游客照。她听到后只笑了笑,并未回答。
等到后来慢慢熟了,才知道她拍摄的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森林。一年她差不多有三百天奔波在路上。她对森林如此痴迷,让我觉得很是奇怪。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她:
“你为何拍的都是森林?也没见你拍人啊,风景这些。”
当时她刚从澳大利亚的一处深山老林回来,约我在一间清吧见面。由于两人心情甚好,再加上里面的气氛非常适合谈心,于是我就忍不住问了她上面那个问题。
不料,她听后,脸色骤变,似乎我的问题触到了她的伤心往事。看到她这样,我心中懊悔不已,忙说如果不方便,那就不用回答。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酒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我也呷了一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不料,酒还未咽下,就听她开口道:
“这事该怎么说呢,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蛮傻帽的。有些事情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在坚持什么,是吧?”
我点点头,这种感受我明白。
“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何坚持,才能坚持这么久。”
“嗯,很有道理。”我深以为然,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后,反而少了去做的冲动。
她顿了一下,五官都皱缩了起来,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你有看新闻的习惯,你还记得五月份有报道说澳大利亚一个小女孩在野外失踪11天后生还的消息吧?”
我点点头,这消息还是挺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姑娘只有三岁,能在野外生存11天简直就是奇迹。
“看到报道后,我就去了澳大利亚,我要去那找一个人。”
看我迷惑不解的模样,她笑了笑,又说道:
“其实也不能说是人,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不过外表跟人没有差别。”
我双目圆瞠,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见我如此,她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如果别人跟我这么说,我也会觉得他疯了。但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所以对我而言,没什么信不信的。我知道要说服别人相信很难,所以除了我父亲,我从没对别人说过,那件事在我心中是又美好又伤心的回忆,我不想跟别人浪费口舌。”
听到这些话,我心中后悔不已,好奇心太重真不是一件好事,我刚想开口岔开这个话题,不料她叹了口气又开口道:
“但现在我都要怀疑当初是不是一场梦了。我们认识几年了,彼此的为人基本上都清楚,你知道我不是个神神叨叨的人,但是我跟你说,我心中敬畏这个世界,因为世上有太多东西是我们不了解的。我下面给你讲个故事,你权当我酒后说醉话,信与不信你心中自有计较。”
我忙点点头。于是她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我出生在哈尔滨,父亲是伐木工。小时候,因为没人带我,所以父亲工作的时候总带上我。父亲去砍树,我就在一边玩耍。父亲从来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因为森林实在太大了,如果不小心走失,很难找回来。
我也很听话,从来不会跑远,而且还有大黄陪着我。大黄是一只狼狗,很通人性,看到我稍微走得有点远了,就会咬住我的衣服把我往回拽。
日子本来一直平静无波,但是有一天,森林变得很不安。你要是在森林里面待久了,你就知道森林也是有情绪的。那天我和父亲都感受到空中漂浮着一种淡淡的哀愁,我当时年纪小,还不知道愁苦的滋味,但是心中感觉闷闷的,提不起劲来,而且就连大黄也有点无精打采。
也许就是因为当时那种氛围吧,一向不会远离父亲视线的我,竟然往森林深处越走越远。说来奇怪,那时我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拉着我走,但我并不觉得害怕,应该说,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静静地往前走。而且更奇怪的是,父亲和大黄竟然都没有察觉我离开了他们。
于是我就这么一直走啊走,越走越深,最后终于在一处地方停下,而这时我才仿佛如梦初醒。我环顾四周,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但那里可真美啊,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到过的最美的地方。我觉得人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它更似仙境的地方。
那里非常的空旷,最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小湖泊,里面的水是蓝色的,就像蓝宝石一样。四周的树木已经无法用高大挺拔来形容,而是非常地宏伟。阳光从上方照射下来,就好像空中漂浮着金沙。空气中有音乐声在流动,像是有谁在轻声地吟唱,哀婉而忧伤。最让我难忘的,是那里漂浮着的生机,你感到在你周围的不是空气,而是生命的种子,只要取一颗种下,你就能收获整片森林。
我可以说是在森林中长大的,我以为我知道自然是什么模样,但是到了那里,我突然明白这才是自然的真面目,它的美丽能让人感动到落泪。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的冲击太大,我竟然昏了过去。等到我醒来,睁眼所见竟又换了一幅模样。
正中央的湖水发出莹莹的蓝光,月光好似在空中流淌,淡淡的云雾在枝丫间缭绕。微风习习,送来淡淡的花香。细细听,还有谁在风中低吟浅唱。
我顺着歌声寻去,惊讶地发现高高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宛若仙子般的女孩。我既感觉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又觉得她还只是一个少女,我们所谓的年龄无法用来衡量她。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停止了歌唱,回头朝我微微一笑。我无法形容她的容貌,只觉得天上所有的星星加起来都不如她美丽。
她坐着的那棵树仿佛是活的一般,层层树枝竟组成了一个阶梯,她起身从树上走了下来。我怔怔地看着她向我走来,牵着我的手,走到湖边坐下。
整个过程我仿佛做梦一般,直到坐下后才清醒过来。看着她,我好似看到了生命的模样,那样的清澈,那样的神秘,那样的美丽。
她笑着问我:“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我,我也不知道。”
她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随即轻叹一声,用手轻轻撩起湖水。在她的搅动下,湖水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在她的轻叹声中,我的心不知何故竟很是悲伤。周围的树木似乎开始低吟起来,空气中慢慢飘浮着一种离愁。
“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急切地问道,虽然我没问她是谁,但我隐约觉得森林不能没了她。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说完她又轻叹了一声。
我虽然想要反驳,但是我的内心各种情感激荡,竟使得我无法开口说话。
我俩静静地坐着,渐渐地,她开始低声唱了起来。那歌声可真美啊,不似人间所有。可那歌声也真是哀愁啊,唱得我不禁落下泪来。
周围都静了下来,仿佛天地间的万物都在倾听这宛若仙乐,哀婉无比的歌声。
在歌声中,我的眼皮渐渐沉重,我心中实在不愿睡去,但是那歌声好似有安眠作用。恍惚间,我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臂将我托住,鼻端闻到一种犹如百花再加上百果制成的香味,那香味可真好闻啊,我的心本来哀伤不已,可是那香气竟似能抚慰人的心灵,而我也终于沉沉睡去。
醒来后,我茫然不知身处何地,那个美丽的少女、蓝宝石般的湖泊,甚至那些参天的树木都已不见了踪迹。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所见,不知道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所见。
“汪汪汪!”
是大黄的叫声,我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站起身喊了起来: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父亲和大黄找到了我,我从父亲口中得知,原来我己消失了一天一夜。我向父亲描述那个地方,但是父亲从不知道森林中有那样一处所在,也没听别人说起过。
过了几天,父亲带回来一个消息,那座森林要铲平建成一座大型的工厂。父亲说,那座森林就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厄运一般,现在去砍树全然不用花费什么力气,有些树甚至会自己倒下来。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我心中也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地叫人说不出话。
酒吧要打烊了,我们结账出门。
“对了,我过几天打算回哈尔滨,去以前那地方看看。”分别时她说。
“嗯,好好保重。”我抱了抱她,目送她转过街角,我才抬脚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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