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人似不以为苦

第一次听说木心的名字，是在中学的阅读习题上。有一篇关于乌镇的文章，描绘了一个有韵味的江南水乡，水乡不仅风景美，还滋养了在那里居住的人，木心就是其中的一位。记得每天早读的时光，除了那些课本上的内容，我总会将这篇阅读文章拿出来朗读两遍，仿佛文中的景色就在我脑海中驻足，木心这个人就是我多年的老友。

木心是一个经历丰富的人，从乌镇到上海，从上海到纽约，再从纽约回到故乡，直到84岁，在故乡乌镇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他不仅是诗人、文学家，出版了《文学回忆录》、《西班牙三棵树》等多部书籍，也是著名的画家，是陈丹青的老师，留下了众多精美的画作。

后来又想起木心，是因为一首《从前慢》的歌，这首歌的歌词精妙，我留意了词作者，正是曾经印在脑海中的木心。“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几行诗特别有画面感，仿佛我们回到了过去的旧时光，没有发达的通讯工具，想念的讯息无法搭乘无线电，而是承载着风霜雨露、阴晴圆缺，一步一步踏过千山万水，跨过千沟万壑。漫长的日子都在想念，等待的虽然日子艰难，却也再也没有力气牵挂另外的人。

后来读了他别的诗，由于中西方生活的经历，让他的文章有中西交融的独特味道。他写“文艺复兴是一种心情，此心情氤氲了整个欧罗巴”，这是他的心情。他写“伫立在夏威夷考艾岛上，夜，吉拉尼亚灯塔亮着，一阵一阵，风从北边吹来，我闻到中国的腐，日本的腥”，这是他吹过的风。他还写“金字塔太重，强盗搬不动，永恒太贵，谁也买不起，我独揽你粗犷中的秀丽”，这是他见过的埃及。

这两天读了《木心诗选》，尤喜欢他的《清嘉录》：

梅雨时备缸瓮收旧雨

供烹茶，曰梅水

梅天多雨，雨水极佳

贮之味经年不变

人于初交黄梅时收雨

以其甘滑胜山泉

南方多雨

南人似不以为苦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北方的人，很是向往江南水乡的温婉。在乌镇的时光里，梅雨是温柔的馈赠，它不像北方春雨那么少得珍贵，也不像夏天的暴雨那么猛烈。南方人并没有因为这绵长的雨季而苦恼，他们收集雨水，像文物一样珍藏，加点时间的佐料，让梅雨愈久弥新。我能想象用梅水烹的茶是一种悠长的味道，这种悠长是梅水甘滑胜泉的口感，也是梅水经年不变的韵味，更是南人享受梅雨时光的心境。江南的人们生活在多雨的梅天，他们在梅雨季节里找到了另一种生活的乐趣，这绵长的雨季似乎也就不那么苦了。其实生活就像这绵长的梅雨一样，有开始也终有结尾，似是无趣重复，看着稍有累赘，品着平淡无奇，但是在这过程中找到一番趣味，一切也就不那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