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67年大年夜

作者: 牛牛红红 | 来源:发表于2018-01-23 15:17 被阅读177次

       

我的1967年大年夜

                    我的1967年大年夜

                              顾    冰

        1967年2月8日,大年夜。子夜,我来到常州火车站,买了凌晨三点多去上海的车票。

        我在县里造反,住在县政府里。县政府与火车站,仅百步之遙。十多天前,我和几个同学,押着县委副书记邱福成,去北京告状。返回时,上海一月风暴,(王洪文安亭卧轨)沪宁线不通,于是转道京广线,乘火车从北京到武汉,再从武汉坐船到南京,回到常州,已是2月7日近午。

        身上穿着一件蟹兮大大的棉襖,又小又短,露着肚脐。我不觉得冷,也不觉得难看。邱福成说,顾济民,换件棉襖吧!我说没钱。十多天时间里,我对邱福成照顾有加,使他少吃很多苦头。那天,在西单剧场批斗他,有人要给他坐“喷气飞机”。要知道,坐上“喷气飞机”,胳膊非折即伤。我抢先上去摘下他的帽子,扔在地上,又踩上几脚,高喊将邱狗打倒在地,再踏上几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除此,并无过激的行动。说是去北京告状,实则是把他保护起来,要在常州,他早被斗趴下了。所以,他十分感激我。临去北京前,他去财政局支了五千元钱,一路上,一直由我保管。一来一回,化去大半,余下的钱及化费账单,下了火车,我就把它一并交到他手里。(这时,串连已停止,要买车票了,食宿也要自理。)他从中抽出一百元钱塞给我,让我去买件新棉襖。推让几次,我不得不接受。

        当天下午,我揣着邱福成给我的钱,去南大街买棉襖,转了一圈,没有。棉襖没买着,我却买到了另一样好东西。青果巷弄堂口,二个男女站在长条凳上,唱小热昏,卖梨膏糖,说包治吼大。(即哮喘)我一想,寺湾里姑姑家的惠芬表妹,不就是吼大吗。买一盒,五元钱。在我付款时,那人见我握着一迭钞票,又说,要绝根,就要吃二盒。当然要绝根。于是我又买了一盒。(姑姑后来说,惠芬吃了梨膏糖,吼大毛病还真好了。女儿义义小时候也有这毛病,我托人也买了此药,但吃了无用。)

        我又回到邱福成那儿,凑满一百元钱还给他。他说,钱是我自己的,不用还,常州买不到,去上海呀。因此,才有了大年夜的上海之行。

        手里有钱,又因为要当天赶回来,我乘的快车。早晨六点多到了上海,马上赶到南京路。店还闭着,要到九点才营业。终于等到开门,先到西藏路口中百一店,没有。后找到先施公司,有,中式的,藏青颜色,但罩衫没有合适的,紧了些,也不管它了,穿上即刻去北站,买票回常。另外,还给邱福成买了顶呢绒鸭舌帽。那时,买票倒不困难,到常州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下了火车,我先把帽子给邱福成送了去。接着,去汽车站,想乘汽车回家。一想,买点年货回去吧。走到南大街,见副食品大楼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一问,买猪头。高价,不要肉票。我也排了进去。排了很长时间,终于轮到我,买了一个猪头,劈开晒干的,血点丝红,还带着猪舌头。我想买二个,不肯,一人只能一个。这时,天黑了,其它柜台前也都排着长队,来不及买别的了,汽车也乘不上了,只得步行回家。

        从城里到家,四十多里路,有二条路可走。一条,内里,经三里庵到天主堂东青,我不熟。另一条,沿北塘河,我走过。于是,从青山桥经羊头桥到郑陆桥,我急急忙忙往家赶。肩上,找了根树枝,掬(土语,即挑)着咸猪头,那咸猪头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肚里咕噜咕噜直叫。

        推开家门,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林少萍。她是我哥的女朋友,广州人,上海中学教师。我心里很骄傲,以后,我有了这样一位有知识有地位的阿嫂,光彩,郭陆桥村上,嗲人家有?

        我跟娘说,把猪头煮了吧,我一路被猪头香味,馋得不知咽了多少口水,这会儿,我肚皮还贴着后背呢。娘说,猪头咸佬,要浸几天才能烧,薄卵皮。后来,还是没吃着,咸猪头给舅婆拿回家了。

        这件棉襖,伴我过了二个冬天。我穿着它,送阿姐过门去了麻皮桥,穿着它,和金陵阿哥一起去吃了寄姐七妹的喜酒,穿着它,还在焦店照过全家福。(阿哥阿嫂那天回上海,全家人去三河口送行,但没乘上汽车,随后全家去焦店拍了照,中午,在焦店饭店吃的中饭,姐夫抢先付了钱。)当兵离家,在三河口换上军装,棉襖请小和尚捎回家中。几年后探家,问起这件棉襖,娘说,让小娘舅穿去了。

        探家期间,我专程去县里,找邱书记,想把一百元钱还给他。走进县委大院,看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被五花大绑押着出了大门。经打听,原来是“五.一六”分子,以前那人批斗过邱福成。我慌忙离开,唯恐惹上麻烦。转业时,没有点关系,进不了好单位,有人说,当年你和邱福成熟悉,他是主管干部人事的副书记,不是现成的菩萨?一想,当时对“三种人”整得得正凶,可别沾着边。转业后,见到他,远远躲着走,只当不认识。后来,我调到工行。一天,他走进我办公室。我吓出一身冷汗,心想,这下糟了。不料,他却说,顾冰,我早知道你入伍,转业,为什么不来找我。现在,我退休了。我记着你。你给我买的帽子,天冷时我还戴。

        我要还他一百元钱,他执意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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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志军_f1b7:1.残酷中有怜悯不忍之情,一如暗夜里有星子,又如熊市中有好股.
    2.政治权力值大钱,古往今来,因争权而发生的斗争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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