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初遇
清晨，蓝宝石般的天空飘过如丝的白云，仿佛沉鱼落雁的西施在清澈见底的河边浣纱。
玄真道观的密林中，鸟雀的啾啾长鸣此起彼伏。朝阳先是透过密密匝匝的树叶，继而透过老旧的窗棂照进禅房，洒下金沙般的光芒，落在阿霞的身上，轻轻的摇曳，温暖而不炙热。
这恰恰好的山野的朝阳仿佛母亲轻柔的抚摸，阿霞欣欣然的睁开眼睛，从沉睡中唤醒。
一夜无梦。
阿霞从红木的老式木床上起来，叠好被子。她移步到窗外，慵懒的伸伸腰，推窗望向窗外。
山色空蒙。
空气带着淡淡的青草味道，扑鼻而来。
眼前的一株千年的参天古木上的枝叶露珠滚动，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如水晶似的熠熠生辉。
阿霞不知道的是，哪怕她只是在道观半夜小睡，她的黑眼圈已经从眼睑处淡去，此时的眼眸如黑色宝石般闪烁。
驻足来路，回首往昔，阿霞不胜感慨。
未来已来，然而未来是什么，她不得而知；流逝掉的时光，她即便想挽回，也是不再可能，因为时间就像奔腾向前的河流，绝不回头。
道童清衣轻扣门扉，将正胡思乱想的阿霞拉回到现实。清衣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一碗清水汤圆。
“女施主，睡得可好？”
“谢谢。我可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好着呢。这段时间，就昨晚睡得最是踏实。”
“那就好，那就好。”清衣把托盘里的汤圆放在桌上，顺手将阿霞昨晚吃斋时的碗碟放进托盘里，“师傅差我送来斋饭，请用斋饭。”
不等阿霞多说什么，清衣已经快步退出禅房。
陶瓷土碗里盛着六个大汤圆，洁白如玉。阿霞迫不及待的那起竹筷夹起汤圆送入口中。汤圆细腻润滑，糯而不粘，一口咬下去，红糖芝麻馅四溢出来，只落得满口溢香。一碗汤圆下肚，她顿感一身温暖。
阿霞兀自回味汤圆的香味时，清衣拿着空托盘返回到禅房来收碗碟。
“我想找道长说点事情，可否通报一声？”
“师傅一早云游去了，不知道何时归来。师傅临行前留下一句话给施主，‘前路漫漫，世事多艰，有缘自会相见。’”
阿霞想留下来的想法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阻在喉咙里，出声不得。
既然道长已然下了逐客令，阿霞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倒也是不愿意多有停留。于是，不多一会，她恋恋不舍的告别清衣而去。
经过广场时，阿霞看到地上有一个偌大的太极图。太极图的石板凹凸不平，像是道观里的道士千百年来习武所致。她不由得瞪眼凝视，太极图似乎正在流动，不由得心中一惊。
道童清衣看阿霞那吃惊的样子，引得他的脸上露出笑意，不过，他并未开口向阿霞解释。
清衣一直将阿霞送到山门外。
待阿霞走得远了，清衣方才关了山门。随着咿咿呀呀的关门声，惊飞山门前老榆树枝丫上的一群栖息的山鸟。
一阵冷风袭来，阿霞感到冷彻心扉。她弯腰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褪色的威鹏牌牛仔衣套在身上，顿时好多了。旋即，她拉上背包拉链，把背包甩在肩上，沿着石梯而下。
阿霞行不多时，回望山坳的道观时，只见石梯的尽头云遮雾绕，雾气自上流淌下来，哪里还有道观的影子？
阿霞叹了口气，继续往山下去了。
夕阳不知不觉埋入更远处的山头。时至天色擦黑，阿霞方才出得龙虎山。
阿霞跨过山脚下的一条柏油马路，慢腾腾的朝云雾水乡走去。
华灯初上。
小镇的大部分的店面已经打烊，街头巷尾悬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次第亮了起来，泛起一抹红晕。
阿霞顺着一条石板路，漫无目的朝小镇走去。透过窗户玻璃，陌生人家的一家团聚便朦朦胧胧的呈现。多年前的离家出走，从别人不解的眼神渐渐长大，她自然的对这个世界充满深深的恨意。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把那种愤世嫉俗的感情藏在身体最深处，维持着表面上的谦和大度，以及温文尔雅的淑女范。
一天来滴水未进。窗户缝隙溜出来的饭菜香味更是搞得阿霞不断的吞咽口水。她的嘴唇干裂，仿佛干风吹过的沙丘。她的脑袋越来越沉，抬起的双腿也是越拉越沉重。
“亏便亏我也！”
一个驼背的货郎老头肩挑着担子，头顶破草帽，一脸惆怅，握在枯木似的手中的小铃铛一摇，长长叹息地沿街叫卖，声音沙哑粗嘎，像极了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
就在阿霞前方不远处，咿咿呀呀的传来货郎老头有气无力的的吆喝声。
一股子油腻腻的香味，混合着浓烈的鱼腥味从黑墨似的夜色中涌来，通过鼻孔钻进阿霞的体内。一天没有进食的胃里一阵痉挛，酸水自胃里涌上鼻孔。她只觉眼冒金星，犹如被人绑在了飞速运转的旋转木马上，天旋地转起来，一屁股跌坐在水巷子的一户人家的虚掩的大门外的水泥地板上。
“妈妈，有个阿姨躺在地上睡着了。她会感冒的！你快来看看……”这是阿霞昏迷前耳畔传来小姑娘的惊呼声,随即便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霞从混沌与暗淡的虚空幻界里苏醒。干涩的眼睑摩擦着机械转动的眼球，一阵白光刺痛了她缓缓真开的双眼。
阿霞的眼前也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压在身下的是白色的床单，枕在脑后的是白色的枕头，即使盖在身上的的被子也是白色，正站在床边，一脸关切的姑娘也是身穿白大褂。
阿霞停止思考的脑袋混混僵僵，还不能分析视觉神经传来的景象。她打算翻身，身体才稍微挪动，手上却是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由得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不碍事呢，你正在打点滴呢。刘彦医生，快来！”护士林兰高声呼唤，“龙剑警官，你送来的病人苏醒过来了。”
随着快步走来的脚步声，一位中年女医生和一位穿着藏青色警服的小伙子进了病房，聚拢在病床前的阿霞身边。
残缺的记忆碎片开始在阿霞的脑海里聚拢、拼凑、重塑。加之从随后的对话里，她渐渐明白了自己为何躺在陌生医院的陌生病房的陌生病床上。
就在阿霞晕倒在地后不久，水巷子66号的住户曾秀英的八岁女儿钟粲隐约听到有挑货郎的叫卖声，于是推开门一探究竟。结果，她发现了人事不省的阿霞。于是，钟粲呼唤了屋里的妈妈前来查看。曾秀英见状报警。云雾水乡派出所接到报警后，通过对讲机，通知了正在巡逻的龙剑。龙剑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的以最快速度，把阿霞送到了镇卫生所。
“林兰，给她登记一下姓名、住址，我好写住院报告。姑娘，你是身体虚弱导致的晕厥。输几瓶液体，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姑娘，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记得身份证号码吗？我需要在接出警上简要的登记备查。”
“我叫林霞，大伙儿平时都叫我阿霞，江苏苏州人……”阿霞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启，低低的说道，未施粉黛的脸上，弥漫着憔悴不堪的神色。
“什么也别想，在医院安心治疗。我明天再来看你。”警察龙剑低声嘱咐阿霞。
警察龙剑一米六八的个子，小平头，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材壮硕，说着不算标准的江西话。
阿霞虽然和这位龙剑警察只是初次见面，但是她的内心却有一种踏实感。虽然只是警察例行公事的寥寥数语，但是对于病倒他乡的她来说，却是莫大的关心，犹如寒冬送来的厚实的防寒服，温暖备至。
“林兰护士，有什么情况及时的联络我。”龙剑转身给护士林兰做了一个OK的动作，随即和刘彦医生一道，出了病房，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阿霞望着离去病房的背影，她的内心固守的洪水突然决堤，干涸的眼角不由得流淌出滚烫的泪珠。
龙泉剑客
二O一九年十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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