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终(一)

  人生短兵相接的时刻都是接踵而来的。

  此刻我看见手机里刚窜了一条短信进来“别忘了周四的校庆”，来自柳拂。

  在我和柳拂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一位很合格的朋友。在跨年晚会的时候一把揪过我说“别忘了明天早上是严老头的课，我记得你作业还没写呢”，然后丢下我，和大家继续去唱歌了。我失落的时候她一般不安慰我，而是很体面地等我哭完之后再用极尽矫情的语调说“本尊下凡来看你了，劳驾擦擦你的鼻涕，亵渎神明后果很严重你知道吗”，然后一股脑把最近z城新开的休闲吧、小饭店一一描述给我听，人间有味，我还惦记着什么烦恼呢。我喜欢柳拂这样的朋友，性格利落整饬，和她的名字背道而驰。更喜欢这样界线明确的友情，不是因为我有什么心理阴影而不敢推心置腹，而是我觉得我的许多烦恼并不期待回应。

  今天江边的火烧云翻卷奔涌，空气中充满了色彩的毒素，我在z城生活的十几年仿佛都没有见过这样诡谲的傍晚。天有异象，我能怎么办。还是回学校参加校庆吧。想起便觉得滑稽，十六中二十周年校庆，向我们这一届所有毕业生发出了邀请函，可是我们才毕业一年多呢。幸亏校园大有个大礼堂，才容得下许多籍籍无名凑热闹的乌合之众。柳拂又发来一条信息“于舒然和我说，陈集也去。”

 我知道，那好呀。

 十六中建在z市中心，早年城市化水平还不高，土地宽裕，校园面积也十分大，绿化建设完善。如今被周围的钢筋水泥森林环绕，站在高楼往下看，像个格格不入的人间仙境。高中时我最喜欢的时间就是每一个无人打扰的周六清晨。早早地起床去逛学校周边的早市，听街边老师傅吆喝他家正宗的馒头豆浆，腾腾升起的白烟仿佛崭新一天的预告函，清冽的空气中混入了人间烟火气息。然后我会心满意足地买上一小袋子，踩着浅浅的树影走回学校，走回仙境里做题修炼。

 就是那样的某个周末早晨，我正和老师傅说“您别寒掺我了，哪次我没吃完浪费了？给我拿3个馒头，放心啦吃得完。”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说“老板，拿一杯豆浆一个馒头。”

 然后我的左肩被轻轻地打了一下，连力道方位都不出差错一模一样，正中上周体育课撞伤的地方。

 “季昧旦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早起逛早市了，放心吧我不会说。”可是嘴角却泄露了一丝笑意。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那种懒洋洋的语气与幼稚的行为，我记得太清楚了。

 “嗯好的劳驾，我是不会谢谢你的。说一句早上好很难吗”我回过头斜眼瞥了一眼陈集。

 果然，趿着拖鞋，套一件白T恤。

 5月份清晨有一种落拓放纵的气质，我说不清，但陈集身后的天空却正飞过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朝气蓬勃，朝飞而不知还。

 真好，少年在这，鸟儿也很少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