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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宝宝后我开始没日没夜地看书,推掉一些善意的供给品,不分昼夜,不打算挪窝,我估计以后会需要很长时间让我从这种生活中调整过来,而现在,一定程度上我想放大这种罪恶,因为我很累,还有一大堆不知道往哪倾诉的心酸,丈夫期待我的脾气变好,毕竟,我已经是妈妈了。有时候,他开始暗示我禁忌的话题,我很累,但也感到轻松,很想回应他,在他离我很近的时候,我突然一把把他拉近,暧昧地说一句,害得他犯眼晕,像只猫一样发情。那种呆呆傻傻的温存又重新让我兴奋——这是一个直观的改变。我会想着,处心积虑,预设让他在什么时候碰我,好让我把丢掉的私密捡回来。
过了几天我开始下床,重新练习走动,但这毫不困难,我总是甩掉想要搀扶我的手,有时我信心倍增,想着什么时候就可以重新拾起书本,回学校教书,就在产假还有大把时光的时候我开始备教案,把法语语法,以及拿破仑波拿巴家族的谱系重新整理一遍,上给孩子们听,甚至是关于卢浮宫的奇闻轶事,还有那些在巴黎游荡的当年的孤魂野鬼。我几乎从不像这样称呼他们——孩子,以前他们是我的学生——他们比我小不了多少岁。但现在不同了,不同了。
相较周围的人我更不愿意去记一些琐碎的事情,我留心在我身上发生的大变化,我所取得的大进展,至于下一顿是乱炖还是菌汤,我不置可否,好在在我产子的后期大家很明白我的这种感受,照顾我的脾性,说真的,他们好不容易把我忘了。而现在,我重新指挥他们,一切井然有序,我让他们给我拿来纸笔或相应的教材,某某著作或巴黎社论,这是我鼓足勇气后取得的成果,我的性情变了,生完孩子让我解放了。
当有人把婴儿抱到我的面前时,我有些懊悔,说实在的,这几天我并没有用心观察过她,这小东西有点像我睡足了的样子,气色很好,不吝啬,眉宇间很慷慨,说实话,我认为怀她的时候很快,所以看到她这副样子,使我惊讶。她有一种憨笑,这映衬了我的天性,她笑的时候我会觉得幸福,她保留着这些我纯粹的部分,使我看很久都不觉得厌烦。
紧接着,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软塌塌的人,我还是决定提前下床,就在那几天里我练习走动,分娩前的练习和现在有很大不同,身体变化很显著,有时候我要重新评估发力和姿态,然后轻飘飘地挪到窗户边,看外面杂七杂八的颜色,盎然的景色宁和而馥郁,一部分灌木和树梢上的叶片盘踞在我向下观望的视线上,而远处,保健院的喷泉闪烁着柔光,大颗大颗的珍珠在人工湖面上闪烁,空气中交头接耳的声响全部都在颤抖,我开始练习我的听觉,之前它总是陷在软绵绵的枕头,或那些让我觉得枯燥的慰问里,现在好了,我能重新理解这一切,还可以让人抱着我的孩子和我一起学习。
没有了产前焦虑,不必冒冷汗,有时我感觉我就像活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要知道前不久我还做过大出血的梦,那种孤独,那种逐渐变形的痛苦,有时候让你感觉你的肚子在胀大,像一颗巨卵,破开后会钻出蜘蛛什么的,但没有,很正常。说实话生孩子对我的思想有好处,我不再那么焦虑,感觉能够更积极地参与这个世界的种种活动。这就像是你持有了股份,你认识到你开始影响这个世界,你被请进去,坐在会议的一个预先留出来的位置上。这么想有点引人发笑,可真实情况只会比这更复杂。
人见了很多,毕竟还有其他产妇,我不住在单独的房间,所以总会有额外的关心,一种互助,但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我丈夫更体贴的人 ,为了回应有时我任性的方案他会瞒过医生,偷偷把我调包出去,用最笨拙的戏法——被子和枕头、录有奇怪哼哼声的手机,护士往往发现得很及时,而那时我被推到花园广场的环形石子路上,在静谧中想象着楼上乱作一团的场面,漂亮得甚至让我有点嫉妒的小护士们吓得瞪大眼睛,四处求助,在拥挤甚至排满产妇家属的膝盖的走廊里飞奔,每当这时,我就想,我也想和她们玩同样的游戏。不过有时我看着他,把我推出来的人,我不由得心生感慨,觉得肚子里的是个累赘,因为从前可不这样,要是在没人的公园森林里,我们会相互勾引,做一些大胆的事情。他得到我了,激情总不会像以前那样,这点得承认。我们在阴影里停下来很久,有时不发出一丁点儿响声,像从外面潜入进来的人。而分娩后神清气爽的几天时间里,每当我回想类似感受,我都安慰自己,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会改变,不会改变我们两个人作为单独的、面对外面世界的力量,在私密中窃喜,像扎米亚京笔下的那一对。
得手了几次之后,我觉得院方对我有了新的动作,她们试图哄骗我让我老实,而说实话,随着产期的临近,我也确实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大张旗鼓地胡来,有天夜里,我看向丈夫,他发觉了什么,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像个认错的小男生。这无数次引我发笑。甚至在那时,我记得我和他分享了我做的梦,跟他说那个滑稽的,感觉肚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梦。他总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这也引我发笑,我不怪他,因为对他而言,这不是一个单纯的笑话。真正令我欣慰的是他从未表示过他对这些梦感到紧张。
大概从刚刚认识一周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互相欣赏彼此的成熟,当然,还有那份古怪。有时我用手挑逗着婴儿的胎毛,她就下意识地往上蠕动,这时我从心里想,如果她能继承这些就好了。继承古怪。我总是阶段性地和她说话,这个小家伙有时也有所表示,我们的关系处理得很好,我有点依靠她,毕竟这一点不能在一个男人身上体现得太明显。就这样,我享受着这种情感,我倒是没有去想劳伦斯,反而意外地想起日本作家,就像川端康成和谷崎润一郎,那种对体外事物的寄情会让女人的身体从内在变得丰腴。
在那段时间我几乎用尽了一切观察自己的方式,随后,这种隐秘消退了,我又开始渴望工作、日常、出行、化妆品和甜食,很有可能这说明我的身体在恢复,于是我离开了休养期,回到日常中从事一种简单的操劳,甚至又重新开始读报纸,重新收拾家里,我打算慢慢地用一点时间把一切打理成我想看到的样子。我想过得舒心,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靠着激情过忘我的生活。我开始变得像一个哲人。我和他不约而同地发现了这一点,进而取笑。但我已经从心底里意识到,这种变化很平凡。
我们没有像之前那样规划出留给婴儿的空间,反而留给自己的更多,后来,终于在阳光柔美的一天,我们恢复了之前的形象,我穿得素净,和他一起躺在草坪上的波斯毯上,我们假寐了许久,让阳光充分照晒全身,然后他把全身浣洗成男孩的形象——亚当。我想要吃了他,于是我发烧一样吻了他全身的所有地方。
不知道用了多久,我觉得可以了,几乎根本没怎么满足,但稍微有点活动开了,作为结束,他浅浅地用心地吻了我一下,我们只简单地做了做,他没有让我用下半身。和往常不同,我感觉到一种新的开心。我舒展了一下,随便打着哈欠喊了一两声。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活继续了。
晚上我开始打扫床铺,掸凉被,归置小朋友的衣物,甚至想动身煮碗粥,妹妹吓了一跳,把我从厨房请了回去,她累坏了,晚上还要赶公交回自己的住处,我闲来无事,开始打扫书架,办公用的笔记本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打开蓝色包封的文件夹,第一页是作为备忘录的可替换性硬卡纸,上面用已经陌生了的秀丽的字体,写着简单几件再熟悉不过的往事。然而对于从前家里的一些小物件,我觉得它们在用新的表情欢迎我,玻璃茶杯、工艺摆件,甚至连灯光也是。
晚上,大概凌晨的时候,孩子醒了,我蹑手蹑脚地下床,抱着她在洗碗间摇晃,我不想惊动爱人,一个人抱着孩子在那件佩涅洛佩的工艺品画像前面踱来踱去,哼哼了很长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我是否在用力地对现在的生活感到熟悉,说服自己变得娴熟,但无心中孩子都已经安睡过去很久,我略显匆忙地站在那里,朝自己傻笑,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孩子,钻到床上。
202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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