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眉子（四）

童养媳眉子（四）

冬至刚过，纷纷扬扬的大雪给暗绿的麦苗盖上层厚被子。

腊月初三，大哥终于到家了。这一年他跟着叔叔在朝鲜新义州做生意，吃了不少苦，也长了很久见识。他穿着时兴的衣服，头发梳得锃亮，脸面跟母亲一个模子，只是多了几分轩昂的英气。

他见了眉子，亲切地问寒问暖，还送她一份和姐妹们一样的见面礼，是一个小镜子。眉子对这礼物爱不释手，心想，大哥不仅长得俊，心还细，难怪招人欢喜！不知道那未过门的嫂子啥样？听说生得俊俏端正，还识文断字，人人都说是般配的一对。

自从大哥回来，兄弟俩形影不离，干活一起干，出门一起走。大哥给二弟讲外面的世界，讲亲眼看到的日本兵暴行，讲抗日军民的英雄故事。

这些眉子听不大懂，只是觉得大哥了不起，能知道天南海北这么多事! 每件对她来说都那么新鲜！

吃完夜饭全家围着一盏油灯坐着的站着的，大哥就会讲一些外乡风俗和奇闻异事，这些是眉子能听懂的，也最爱听。

一天眉子经过厢房窗子，兄弟俩本来在锄草，突然咔嚓咔嚓声停下来，两人的对话好像不太寻常。

大哥说：＂我实在见不得爹妈伤心。等我走了，你要帮我两件事：一，告诉爹妈我跟队伍去打日本。二，让家里把周家的亲事退了。我从军之后生死未卜，不想耽误人家。我是不孝子了！好在有你，眉子也是个好闺女，模样脾性都好。等几年圆了房，你俩替我在爹妈身边尽孝。”

“俺拿她当妹子，就和秀儿一样！”

＂好好，妹子，妹子。她还小，慢慢就成媳妇了！”

＂可是大哥你这一走，家里可塌了一半呀！＂

＂自古忠孝难两全，保住国，才能保住家。兄弟，哥拜托你了！”

眉子听到这么大一件事，愣在那半天。接下来的日子，大哥照样有说有笑，老二脸色凝重，家人并无觉察。

眉子黑夜和秀儿躺在一个被窝里，翻来覆去想着，要不要告诉秀儿这个秘密？要不要让亲妈知道？

一直到过了年舅舅如约来接她回家，眉子也没敢透露半个字。

回家后见爹病得愈发严重了，娘儿们见面哭一回笑一回，妈拉着眉子说长高了长俊了。大姐已说了婆家，春天嫁过去给人家做填房。二姐三姐都羡慕眉子衣裳整齐。回家之前，亲妈说让她多住几天。她惦记着那边，初七就回去了。

一进家门，发现大哥已经走了。问秀儿，说新义州那边老板催着早回去。眉子心头像压上一块石板，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会爆发。她心疼二哥，真想替他分担一点。

再看二哥，唇上起着燎泡，整天跟村里小子们练拳脚，听说还参加了什么＂民兵＂，还学打枪。

直到过了十五，一天早晨眉子被亲妈的哭声惊醒，又听亲爹骂老二：你怎么不早说！你不拦他，还帮他瞒着爹妈！我把你也打死算了！这是要灭俺呢！

＂俺哥说他早就和八路的人联系上了，这趟回来就是想辞别，可大过年的，他没说出口。”

亲妈止住哭声说：＂他往哪走的？你去把他找回来！要退亲事，俺丢不起这个人！让他自己去退！”

＂俺哥说这门亲事他老早就不愿意，那叫封……封建婚姻。他们队伍上早不兴这个了！”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两个出嫁的姐姐和三哥也回来劝慰爹妈。秀儿和小弟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眉子默默地干着比平时更多的活儿，脑子里想的最多的是那未过门的嫂子 。她可咋办？她会觉得伤心丢脸吗？被退婚的她，还能另寻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