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在松风间

作者: 作家無去 | 来源:发表于2021-03-14 08:47 被阅读0次

    疲乏的时候,总能睡着。北上的列车、江上的轮渡、嘈杂的酒店大厅、或是人海拥促的地铁,皆可天然为我铺展成一张大床,遑论睡姿,地点也是不必太挑拣的。野地里睡着,或是年少时常有的事。

    最难忘的睡眠,是在龙虎山一小村中。多年之前,为了什么目的去往龙虎山记不大起来,可能是为了寻听天师真言。

    小村村路是石子铺筑,整个村庄被古朴篱墙显映得颇有历史的厚重质感。村里的民居有好几家,拐过几棵老树,进去。

    墙许是新刷不久,白白山墙在余晖里尤其温暖,最要紧是房间宽敞,门前回廊可看院内那几株老树,老树下的热闹自然也平添一分山中静寂的人情欢乐。打开后窗,有松竹风动扑面而来,凉幽幽的,正释了奔袭燥热。

    赶了远路,太累,和衣睡了。意气风发年少,觉得睡觉时光奢侈,而那天却忘了时间,松风带着山的灵气造一个甜蜜梦网,眠在其中像沉睡了一千年之久。若非一阵松风瑟瑟凉意侵扰,或许睡到西斜。凭栏望去,树影浓处炊烟苒苒,袅袅似岁月安详。

    村里的人常去山上采石斛,采回后邻里会在一起讨论如何采得,这个品种如何稀有,主人也会在心里给它定下一个价格。我到他们家里去看真正的石斛是什么样子。听他们挖野生石斛的经历,到山上去亲眼见它生长环境的心念疯长。

    第二天清晨,一个人沿沙石路上山。山是野山,人工粗凿的台阶陡峭,亭亭山松飒飒,松针落得很厚,初秋的雨后松香气息格外浓郁。古人有“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之句,松柏罹经霜寒,尚且凛然不倚半分,岂不令人起敬?

    年少时行路总是含胸驼背,如今终也明了“行如风,立如松”并非高傲,人生面貌、人生态度皆如端端其松。松间驻停,晨睡未醒,趋势蹲坐迷糊半晌。身在何处?似乎不在床上,也不在河边青草地上,一阵奇痒将我唤醒,终知身在何处。

    陆续有人上山,找石斛或捡新生的菌菇。他们比我熟路,不必在松下向我打听进山的路,问了我也不知,知了我也不言,只向云深处指去。

    这时阳光已然穿过林梢,照着身旁一片松林,鸟群起飞,密密匝匝松针惊落。各色蘑菇受雨润养,探看世界。它们从各自的梦境里来,就像我在梦中幻化成为松,经过漫长跋涉,吹过一整片森林,仍是那个爱做梦的人。

    松林深处,往回走,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除了外露腿肚与白臂起了红疹,便知并非为了石斛,只是为了林子里的精灵,树的香魂。

    不日前,探春去,灼灼桃花下迷恋。横卧在长椅,枕松风浴日光,想那一夜大雪倾压,梦一男子,谦谦而来,如松青直挺拔,不禁赞叹,恰如余光中笔下所写的“你是第三种绝色。”

    眠在松风野外,似乎梦总满携纯真和爱意,只可惜三月雨水太多,并非日日好梦。“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愿当如松,不渝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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