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假期的时候,去了一趟老家,路过那条由石头铺成的大马路时,在马路的对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皮肤黝黑,身上沾了些土渍,像是刚刚从田地归来的样子。
“老木!”我向他招手。
他也似乎望见了我,但由于好久没见,他犹豫了十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哦,是小姜啊,好久不见啦”。
老木是我的小学同学,平时我不回老家的时候,很多消息都是从他那听过来的。老木是一个少数民族,小学的时候有一帮同学课下说的都是民族话,所以平时我很少跟他们交流,认识他的契机也就是他教我说少数民族话的时候,那几天有事没事他就拉着我硬要教我说,我拗不过他,学了几句,“你说的很标准的,以后你就跟我学民族话吧!”老木带着民族腔的普通话笑着说道,脸上还出现了一丝骄傲。
老木家里很穷,连住校带来的米都是质量不太好的,由于太穷,老师给他申请了资助金,但他字写得差,因此就连资助申请书都是我帮他写的。但是资助金发下来了,却被他父亲拿去赌博挥霍一空。老木的父亲是个赌鬼,也是个酒鬼,喝完酒就会打他和他母亲,家里就靠着他母亲每日做活来养家,有一天下暴雨,他家的房子由于是土房子,漏了一晚上的雨。六年来,他似乎都一直跟他父母住在那个老房子里。父亲无能,但却想让孩子出人头地,逼着他学习却没给他好的环境,每天晚上父亲喝完酒回来,老木都会很害怕的躲在房间里。这样时间一长,老木渐渐产生了憎恨父亲的想法,还有无法保护母亲的痛苦,于是在接收到别人一点在乎和关心的时候,他就完全的相信别人了。
老木喜欢偷别人东西去用,因为很多东西他都买不起,我也曾经被他偷过好几次,当我最终发现的时候,他还是会狡辩是他捡到的,然后羞愧的还给我。因为那时候我在班里算是比较富裕的,所以有些时候我也会主动给他一些文具,每次给他,他都会开心的把玩之后才放进自己的文具盒,就这样他觉得我对他好所以才跟我走的很近,甚至擅自教我民族话,那时候的他在我看来,挺单纯的。
老木以前是个很开朗的人,开朗到什么程度呢,每天逗女同学玩,然后被追着打,但似乎是在五年级的时候,老木就经常不来上课了,老师找了家长,最终在某一天,他出现在了教室外,伴随着竹条打在身上的声音和老木的哭声,而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用胶布粘着的游戏机,看到这里,我似乎是明白了,他没来的那几天,居然是因为沉迷游戏机,而他最终还是来了没几天就退学了。
显然这并不出我的意料,因为发生这样的事,是有因有果的。老木的父亲母亲都是农民,也都是没读过书的,因此老木在学拼音方面,是比好多人差了点,回了家里也没有人教,那时候“流行”棍棒底下出孝子,而老木就因为考试经常不及格被他父亲打,加上平时调皮捣蛋被打,已经数不清被打了多少次,然而越是打,越是反叛,终于有一天他开始讨厌读书,在外边结识了一群他所谓的“好朋友”,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打游戏机,老木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看他们玩自己也非常想玩,于是不断的讨好他们,让他们给自己玩游戏机,看着随着自己的操作动来动去的小人,通关的时候老木甚是激动,一来二去,老木渐渐迷上了玩游戏机,不想来读书,甚至偷了家里的钱去买了游戏机,只到某一天被他父亲发现了,才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砸了他的游戏机,老木那个时候绝望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然后赶忙去把游戏机捡起,用胶布把它好好粘起继续玩,可以说,他已经活生生的把自己沉浸在游戏之中了。
老木在退了学之后就去混了,跟一帮“好兄弟”在一起吃喝玩乐,一没钱就找家里要,甚至因为吸毒被关到少管所了一阵子,出来之后因为自己实在没钱了而被“好兄弟们”抛弃了,那时候他还在QQ空间上发了一句说说,“所谓的好兄弟,在自己患难的时候一个都帮不上忙”,看来他是真的把那群狐朋狗友当做自己的真心朋友了,而实际上导致他退学的,让他进少管所的,就是他那帮真心朋友。
之后回老家时无意间见到老木,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工作——帮别人砍甘蔗,我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他来,样子比以前更老成了,一点也不像未成年,也不像以前那么开朗了,讲话唯唯诺诺,由于他没上初中,所以我们俩的沟通也就停留在老家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谈到小学,隐隐约约的从话语中可以感受到,他挺羡慕我的,羡慕我的家庭,羡慕我的成绩,羡慕我上了初中,我尽量避开这个话题,不想让他多想,之后我离开了,再次见面就是三年之后,这段时间他有事没事就把家乡发生什么事都发QQ给我,我由于学业繁忙加上无话可说,经常只发一些敷衍的话,而他却很开心,说我们俩做好朋友吧,我这边实在很难拒绝就答应了他,之后他发送消息就更加频繁了。
好像是过了几个月,他也不发消息给我了,而在他空间可以看到的是,他又交了一群“新朋友”——还是不学无术的人,每天出去飙车,泡KTV,他们似乎把这些行为当做是时尚,而老木,又没钱了。显然由于借钱无果,他在QQ空间上又发了一条说说,“还好朋友呢,兄弟有困难也不帮”,打了这条说说之后,果然不出所料,他来找我借钱了,借了二十块钱,但至今未还。
所以高一假期回老家看到他的时候,想提醒他一下还钱,但想想还是算了,因此我只打了一声招呼,便迅速离开去外婆家了,再后来,我上了大学之后,消失了很久的他又找上了我,问我借修补摩托车轮胎的钱,很显然他完全忘记了之前他找我借的二十块钱,他还故意把他“做生意”的流水账发给我,说自己一个月有上万的流水,“我肯定会还钱的,放心,明天就还”,那个东西我一看就是假的,只不过是因为有这个东西,他能让自己活在虚拟中,让自己变成有钱人,变成能和我这个大学生相匹配的人,多么悲哀,我心里想,人活到这一步也真的不容易了,每月上万流水账的“大老板”,拿不出修补轮胎三十块,即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都这么久了,没去找一份工作尽心尽力的干,而是做这种欺骗自己的东西,让别人看起来显得自己很有钱,对于这样悲哀的人,我还是借钱给他了,结果过了一个星期都没动静,想想确实不出所料,之后就把他永久拉黑删除了。
可能有人会觉得为什么我现在才删除他,因为曾经算是“朋友”,而且我挺同情他,生活是很无奈的,也是不公平的,我想看看这样的人能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挣扎和逃离,而最终他依旧没有逃离这个环境,反而深陷虚拟之中,选择逃避现实。可能这样的结果,也是能预料到的常态,还是希望他以后能获得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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