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社交、舆论:是什么在塑造我们?
卢晓周
一、猫狗之战
在我养狗之前,我妈就养了一只猫,是一只养了很多年的老猫,而且恰巧不久前在柴火房产下了四只小猫。我跑去看了一眼,四只小家伙还没睁开眼,老猫见到我立即警觉的哧哧发出示威声。过了几天我准备把它们转移到家里来时,到柴火房一看,居然都不见了。后来邻居告诉我说,老猫养了小猫,不能去看的,看了它就会把小猫转移地方。原来猫这种动物对人的警惕性如此之高。好像还说只要人去看老猫生产小猫,老猫就会把小猫咬死。等我再次看到这些小猫的时候,发现确实少了一只小猫。不知道与我上次贸然去偷看小猫有没有关系,但这事把我吓得再也不去逗小猫们了。
在我的这条狗正式入驻我家的时候,其实这里早已经是猫的地盘,那条老猫有绝对的权威,我妈常常指着屋前屋后七七八八的流浪猫,说这些都是这只老猫的后代。这些早已经和老猫脱离母子关系的猫,偶尔会到院子里来抢夺食物,一旦被老猫发现,就会被老猫龇牙咧嘴的给吓走,旦有反抗者,即以老爪伺候。
老猫爪子的厉害,小狗在第二天就领教了,它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到猫食盆里去吃东西。老猫对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当即用老爪狠狠教训了小狗。小狗呜呜咽咽,好不可怜,我赶紧过去把它抱走。
三只小猫和小狗之间,倒没有发生强烈的冲突,那是因为小猫根本就不搭理小狗,看到小狗来了,三只小猫就滴溜溜的一齐跑走了。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几个月之后,小狗长成了大狗,已经敢于正面在老猫的面前抢夺食物,而且会时不时的主动发起冲突,老猫除了龇牙咧嘴的示威之外,已经对狗狗的挑衅无力进行镇压。而三只小猫虽然在个头上也长了不少,但吃亏在物种本身的弱势上,狗狗已然可以肆无忌惮对三只小猫进行蹂躏,三只小猫除了逆来顺受,别无选择。
狗狗对三只小猫真的是“拿包子喝茶”,即强者对弱者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表现得一览无余。但奇怪的是,狗狗并没有撕咬小猫,只是把小猫骑在胯下,或磨蹭,或舔毛,小猫们也渐渐认可、接纳了狗狗的跨物种的亲昵举动。一来二去,小猫们也会对狗狗进行各种亲昵的举动,或磨蹭,或舔毛,狗狗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很是享受小猫给自己捉虱子。
深夜回家,看到一犬三猫挤在一起睡觉,我心头总是一暖。虽然在抢夺食物时,狗狗依仗身材优势,小猫们总是在狗狗的淫威之下四散奔走,但它们每天依然在一起愉快的玩耍,每天晚上依然挤在一起睡觉。
二、理毛活动
虽然我们家的老猫和狗狗之间因为食物问题时有小规模冲突,但基本上维持了和平局面,特别是狗狗和三只小猫之间以互相舔毛、捉虱子的友好往来更进一步地发展出了跨物种的友情,树立了不同物种、种族之间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的光辉典范。可见不同物种、种族之间能否和平共处,关键在于要坚持政治对话(如猫狗之间的舔毛、捉虱子),而不是一味的武力炫耀或威胁(老猫坚持对狗狗施以老爪示威、狗狗依仗身材施压老猫)。我们家的院子足够大,完全容得下猫狗在此幸福的生活。
让我们把目光回到人的本身。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到过那种专门的棋牌室打过麻将,虽然那里可能都是街坊四邻的熟人一起消遣,但有时事不凑巧,平时一起打麻将或打扑克的位子已经没有空位,这时候就可能是4个完全陌生的人凑一桌。但几圈牌局下来,四个陌生的人就已经像认识很久的老友一样谈笑风生了。
这里有两个问题:
(1)为什么我们常常玩耍的游戏都是两个人或者是四个人?
(2)为什么通过麻将或扑克这样的一类游戏,会让大家很快从陌生到熟识?
我们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不难发现,很多游戏、娱乐活动大多都是两个人或者四个人在一起玩,比如像上面讲的打麻将、玩扑克,还有象棋、围棋、乒乓球、羽毛球、台球等等,诸如此类。这种只能两个人或四个人玩的游戏,是因为我们制定的游戏规则决定的吗?答案可能是否定的,真正的原因可能是来源于我们的生物学基因决定的。不错,就是来源于当年我们的远祖猿类的基因遗传。科学家已经发现,我们的表兄弟大猩猩就是通过互相理毛来建立社交关系的,而大猩猩理毛的活动,只能通过一对一的关系进行,而且最多就只能是四个人在一起。
为什么最多只能是4个人呢?假如是六个人,三组大猩猩面对面坐成一排在一起理毛,如下图:
在这三个组合中,相邻的两个组合之间都可以进行有效的沟通,但只要中间还隔着一组大猩猩,交流就会受到阻碍,比如a和c之间、a和f之间就不能有效进行沟通,a和f之间、c和d之间也是同样如此。而且这种四个人之间才能有效交流、沟通的组合,还会影响到我们现在各种场合的群体之间的沟通,人类学家邓巴早就发现了谈话群体一般都仅限于4个人的这一现象。比如在舞会或者酒吧里,虽然大家在不同的谈话群体之间来来去去,但只要谈话群体超过了4个人,他们就会马上分成不同的谈话群体。
可以这样说,非正式的、非组织化的游戏、娱乐活动的人数组合,是来源于我们祖先类人猿的理毛活动,而只有人类更加具有组织化要求之后,才能出现足球、篮球等等这样群体性的体育运动。大妈们的广场舞看着好像是很松散的临时的聚会,其实背后还是组织化的结果。
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四个完全陌生的人坐在牌桌上为什么一下子就能成为熟人呢?这个情形有点类似我们组团旅游,车上的游客是完全陌生的,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这些陌生人之间已经有了很多相互熟识的小团体。其实这也与理毛活动有关。这些坐在一起打牌的人,或坐在一个车上旅游的人,他们之间的交流,就类似大猩猩之间的理毛,这种面对面的理毛—打牌(聊天),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三、天生八卦
理毛是灵长类动物之间发展社交的基础,通过理毛建立社交活动的显著效果,显然是跨物种的,我家的小狗一开始对几只小猫轻则狂吼,重则压在胯下咬之,但通过猫狗之间互相的舔毛、磨蹭、捉虱子的理毛活动,小狗已经对小猫温柔许多,进而建立了跨物种之间的难得的和平局面,可以在秋夜微凉中拥抱在一起取暖。
理毛,能够建立跨物种的友谊。再比如说,为什么猫啊,狗啊,甚至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只要它们能让你把手放在它们的头上让你抚摸,它们就会立马乖顺下来。我们家的老猫和小狗之所以无法建立友谊,恰恰就是它们之间无法进行理毛活动,而当小狗力压小猫时,倒是意外地给小猫和小狗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亲密接触,小猫的理毛为自己收获了小狗的友谊。
理毛这一社交活动,对于猿类社会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不光是我们现在的很多游戏娱乐活动就是这种基因遗传的结果,包括我们现在爱八卦、八婆也是理毛活动的副产品,无论是两个女人在一起的家长里短,还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胡吹乱侃,都是理毛时养成的习惯。试想一下,两个猿类在一起理毛时,当然会嘀嘀咕咕的说着别的猿类的流言蜚语。
而更为深远的影响是,在理毛时,猿类得以知晓一件事:谁才是和我是一伙的?哪个家伙在背后议论我?于是,这就分出了亲疏之别,进而就会出现派系、团伙。可以说,人类今天一切的社会行为,在几百万年前的非洲原始森林里的几个猿类互相理毛时就已经决定了。
当猿慢慢进化成人,体毛退化了,用不着彼此理毛了,但喜欢凑在一起吹吹牛,八卦一下这种习惯却保留了下来,于是乎,找到一个可以替代的方案势在必行,几个人在一起玩玩游戏,下下象棋什么的,不就是最好的方式吗?看看现在的人,与其说是在打麻将,不如说就是找个机会一起八卦。乃至大妈们喜欢一起玩广场舞,也是如此。
几乎可以说,游戏就是猿类理毛最优的替代方案。
而今天,我们正是通过不同的八卦分别出了谁才是自己人,和谁不能鸟到一个壶里,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在一个明星绯闻的新闻下面,或者某个热点话题,会有两派不同的人,就像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互相攻击。
八卦,就是现在人类的互相理毛。很多人为一个八卦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其实他们关心的根本不是八卦中的谁是谁非,而是通过八卦,他们找到了同类。
可以肯定,在一个猿类社会中,不能给别的猿理毛,或者没有别的猿给自己理毛,这样的猿一定会最早死掉,它的基因肯定无法传下来。嗯,你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世界,肯定是有着远古那只爱八卦的猿的基因的缘故。
猿类通过互相理毛,交换了彼此之间的信息,建立了友谊,扩大了社交圈,进而建立了自己的小团伙,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影响力,更进一步地吸引更多的粉丝,这样也就有了挑战现有秩序的力量,很显然,这个时候当然是干掉自己的老大,黄袍加身,老子也要过过当老大的瘾,小打小闹也要干掉别的猿类,抢更多女猿。
四、社交偏好
我们家的猫狗通过彼此的舔毛、磨蹭、捉虱子—-也就是互相理毛,很快消除了种族隔阂,达成了和平共识,我不知道猫狗之间是否能够读懂彼此之间的语言,但是通过身体语言,它们依然能够读懂彼此的表达,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为猫狗建立了一种社交纽带。
我们之所以是群居动物,恰恰也是因为远祖猿类在彼此理毛时就已经演化出了建立社交纽带的基因,孤独的人,不但是可耻的,而且也不大可能有繁衍后代的可能,因为早已经被进化杀死了。
我们一出生就被扔在一个社交漩涡里,从家庭、幼儿园、学校,到步入社会,其实都是在不断扩大自己的社交半径,构建自己的社交网络,我们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由陌生到熟识,或从熟识到路人,其中扮演决定性因素的,可能都是我们毫不经意的废话—也就是八卦。
我们能否和别人建立持久的良好关系,可能并不是大家对某个宏观议题,如宗教、艺术、哲学、政治、经济等等,有着共同的观点,而是我们对彼此的提供的闲言碎语、是是非非有着臭味相投的爱好,这些闲言碎语、是是非非,就是八卦。你大可不必为此感到惊讶,社会心理学家尼古拉斯·埃姆勒就发现,人们的谈话内容80%-90%都是闲言碎语,国际上的政治巨头、富可敌国的富豪私下的闲聊,都是如此。
可以说,八卦是社交的佐料,为彼此之间打开互动局面提供了润滑剂。当然,八卦不负责提供任何真相,或者为探索真相提供线索。因而,无论是从两个之间的闲聊、八卦中找不到事情的真相,就是在今天社交网络的争论中,也仍然无法得到事情的本来面目。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社交媒体上,微博或者微信朋友圈,谣言会如此之多,因为谣言恰恰就是八卦内容中最好的谈资。谣言最后被大家遗忘,不是因为真相让谣言破灭,而是因为旧的谣言已经让大家不感兴趣。
社交媒体上或生活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谣言,还说明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难以做到独立思考,而总是人云亦云?我们是通过自己建立的社交网络中的每个人对自己的看法来建立自我认知的,马克思·韦伯说:“人类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这个意义之网的意义是如何来的,其实就是别人赋予给自己的看法、评价的综合。因此,可以这样说,我们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社交网络上的动物。
也就是说,要做到真正的独立思考太难了,至少你要超越自己编织的社交网络上的大多数人的所谓的主流认知,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这似乎能解释很多问题,自微博、微信兴起之后,带了一个全民学习的热潮,各种学习社群、圈子、付费内容,大家跟在各种各样的大师或大v屁股后面,但却很少有人真正通过这些学习得以让自己的认知升级,其实原因就在于,大家一窝蜂的热情高涨,不是在于真的要学到什么---当然,很多大师或大v也没有什么东西让大家学习,他们只不过是提供给了信众许多的八卦谈资罢了。
当然,闺蜜之间或三五基友一起扯扯八卦并无不可,甚至面对面目可憎的路人不着边际、言不由衷地说说天气,也是情理之中。但现在我们把社交纳入到了一个品牌市场运作的核心能力,那这种社交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常常说,微博营销、社群营销乃至新媒体营销、内容营销的主要内容也是社交,这里的社交又是什么呢?这些内容都将在我的付费专栏进行分享。
五、舆论利器
当然,无论是一个大猩猩,抑或是我们远祖类人猿,想要在自己的族群中获得更大的影响力,仅仅依靠理毛是无法吸引更多的粉丝的,手工理毛毕竟是有巨大的局限性,很显然,如果有一种手段(抑或工具)可以给更多的大猩猩或猿类进行理毛,哪不就可以事半功倍吗?语言的出现就是理所当然的,邓巴就认为语言就在原始人理毛的时候形成的。只有大猩猩或猿类掌握了语言这一利器,才能让它们在原始森林的残酷竞争中取得优势,结果就是大猩猩受制于语言能力的制约,如今只能沦落到实验室或动物园供自己的远亲猿类的后代——人类进行实验或参观。
人类掌握了语言之后,终于把自己的理毛这一社交活动的功能发挥到了更高的层次,有了语言之后,人类的社交活动就更加丰富多彩,人类的组织化得以提高。通过一对一的手工理毛去和每个类人猿(原始人)建立社交关系,灌输自己的理想主张,明显太过低效,有了语言之后,登高一呼,就可以覆盖整个族群,让所有猿人(原始人)都热血沸腾,这效果当然令人满意。
语言的威力,在第一个原始人站在高高的石头上对下面黑压压的人群进行鼓动的时候,就开始显现,到现在的社交媒体上,所谓的大v感受到自己在浏览粉丝的私信就像是皇帝批阅奏章的感觉,其中所体现的掌握舆论的权力所带来的快感,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舆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理毛活动。要知道,猿类通过理毛活动,也是进行一种舆论活动,因为信息得以在理毛时进行交流传播。受制于猿类(原始人)的技术手段,它们没有媒介,只能通过手工理毛来交换信息。但有了语言、文字之后,这种舆论的威力进一步彰显。而现代社会的媒介,特别是社交网络的兴起,改变了猿类只能靠双手理毛的限制,一条微博可以给无数人理毛。
两个女人之间,如果没有什么共同的八卦话题,可以肯定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就像两个男人之间,如果没有推杯换盏的一起醉过,也不大可能成为知己,因为缺少了彼此互相“理毛”,是很难建立信任的。很多人,之所以能够利用社交媒体获取很多死忠,恰恰是掌握了舆论来给受众进行理毛的秘密。
从某个层面上来讲,当代的地缘政治的竞争,早就突破实际的地理边界——地图上划定的疆域的分界线,而是透过互联网早已经编织成的网络舆论进行真正的跨国界的全球化的舆论之战。欧美舆论的利器是什么呢?就是普世价值,几乎全世界特别是发展中的国家如中东、东欧等地区,早已经领教了它的厉害。前些年中国也被这个制服得无法动弹。配合普世价值的行动战略是什么呢?就是颜色革命。中国为了进行反制,最终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行动战略就是“一带一路”。
扯远了,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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