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谈家庭治疗之前,我们先谈一谈家的系统性。
家庭理论学专家林恩·霍夫曼认为,系统是由一个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若干部分组成的实体,它由一种连续反应的方式来维持平衡。
把这个定义拆解一下就是:系统是由多个部分组成的,这些不同部分之间可以相互影响,通过相互影响最终维持一定的平衡。
另一位家庭治疗师保罗·瓦兹拉威克用生物界的食物链来描述系统。一片草原上有草、兔子和狐狸,如果定期测算兔子和狐狸的数量,并描绘在一张白纸上,我们就能看到其中有一定的规律性:兔子数量增减动态和狐狸成反比。
这背后的真相是:兔子大量繁殖时,靠兔子为食的狐狸数量就会增多,狐狸会吃掉更多的兔子,造成兔子数量锐减。兔子少了,狐狸的食物源就少了,狐狸的数量也就下来了。
这就是系统性,要研究其中一部分或单个物种,就必须要研究影响该部分或物种的一连串关系。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就能发现,家确实是一个系统。
尽管和国家、公司这种大系统相比,家庭成员的规模要小得多,少则两三人,多则五六人,但系统的复杂性和对成员影响的深远性可一点也不低。虽然元素简单,但各元素之间的关联却错综复杂、充满了独特性和不确定性。
但是,哪怕再不确定、再错综复杂,一旦家庭系统出了问题,我们也必须要尽快解决。因为和其它社会系统相比,家对我们的影响最大,我们也最难逃离。工作可以换,地区可以变,但换一个家所带来的伤筋动骨之痛,确实人们难以承受的。
家庭治疗是心理治疗的一种。我们现在常讲的心理疗法,最早发端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心理学说”。
弗洛伊德认为,我们在精神层面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三个层次,其中本我就是本能的自我,是人来自潜意识的最原始的内驱力。弗洛伊德看透了人的内心深处,突破性地把心理治疗引到潜意识层面。
但遗憾的是,他把病人孤立起来,认为病因全在个人身上,几乎完全忽视了个体所处的外部环境。直到20世纪四五十年代,研究人员开始意识到病人身处的家庭是一个系统,家庭治疗才应运而生。
家庭治疗的一个关键就是把家庭视为一个系统,去寻找这个系统中的异常,然后进行解决和消除,让家庭运作更健康。所以,家庭治疗一定要让家庭成员全部到场,治疗师会关注不同成员之间的互动和情感连接,了解家庭结构、行为模式,让个人与环境进行更适当地归位,让成员之间彼此更自由,也更亲密。
正如接受治疗的布莱利一家人所述,当他们在治疗师的引导下进行交流时,能感受到有一股电流,在一家人之间流动。那一刻他们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房间里弥漫,令人感到紧张,仿佛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布莱斯一家人当然会紧张,尤其是两个大人。因为他们一直觉得,问题只在大女儿克劳迪娅身上,为什么其他人必须要坐到这里,好像每个人都有问题一样。事实上,的确每个人都有问题,克劳迪娅只是他们推出的替罪羊。
纳皮尔医生曾和惠特克医生合作,访谈过各式各样的家庭。每次访谈完,他们都忍不住感慨:“天啊!这户人家每个人都有问题哎!”通过认真观察,他们会发现,那个看似完美的孩子其实已经处在焦虑崩溃的边缘,而看似惹是生非、桀骜叛逆的孩子,一旦达成自己的目的,会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积极向上、努力进取,妥妥地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然而,父母往往会带着后者来寻求心理治疗,认为后者是扰乱整个家庭秩序的黑手。但事实证明,父母错了,问题似乎来自整个家庭。
有精神疾病研究机构做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推论:精神疾病患者往往会通过发病,来维护整个家庭的相对稳定。譬如,在一个“闹离婚”的家庭中,孩子就会“生病”,包括心理方面的疾病,以此来阻止家庭的分裂。但恰恰是这个孩子,往往会被父母认为是扰乱家庭关系的“问题儿童”、“问题少年”,成为了整个家庭的替罪羊。
通过与布莱利一家的深入沟通,两位医生发现,这个家庭的最根本问题不在克劳迪娅身上,而在于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疏远,甚至连吵架都吵不起来了。
要知道,对家庭关系破坏力最大的,不是吵闹打斗,而是疏离,因为疏离代表着绝望和死亡。克劳迪娅之所以叛逆,就是要用自己的极端,逼得整个家热起来,逼得爸爸妈妈吵起来,甚至联手对付自己。克劳迪娅成功了,成功地把一家人带到了家庭治疗师面前。
但一开始布莱利夫妻不愿接受这样的现实,他们宁愿把问题都集中在大女儿身上,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责任,而实际上克劳迪娅只是一只替罪羊而已。在两位治疗师的引导下,他们开始正视这个问题,敢于承认自己也是病人。这对布莱利一家来说是个极大的突破,正像我们之前所说,你得先找对问题,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
法国大思想家伏尔泰曾经说过:“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负责。”事实上,每片雪花都应为此负责。我们的家庭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是系统的一部分,好是每个人参与创建出来的,坏也是如此。唯有把幸福和不幸放在整个系统中去衡量,方有意义。
以上是给大家分享的:家是一个相互牵引、相互作用的小型系统。家庭中某个成员出了问题,不要简单地把问题集中在这个成员身上,而是要把问题放到整个家庭系统中解决,治“本”才能治“标”。
有时候精神疾病患者发病,其实是在释放家庭求救信号。就像克劳迪娅一样,她意识到了父母之间日渐疏远,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这个家就会解体,所以开始叛逆。但她的父母却把她看成破坏家庭关系的元凶。
接下来分享一下主题是:别把家当作一个讲大道理的地方。
很多人说,理性是一种美德,也是强者的象征。高尔基也曾讲到:“理智是一切力量中最强大的力量,是世界上唯一自觉活动着的力量。” 而18世纪英国的伟大诗人蒲柏说:“我们航行在生活的海洋上,理智是罗盘,感情却是大风。”
外部环境教会我们必须要理性,要以理服人,因为外部竞争非常激烈,我们必须要快速做出理性的取舍,说服别人,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但很多人会把冷静、理性带入家庭,用职场的思维模式来经营家庭,从而引发了无尽的痛苦。
家和职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态。2014年联想大裁员时,有位员工满怀委屈地写了一篇文章《公司不是家》,柳传志回应道:公司当然不是家。比如说,不管犯了任何错误,家人可以包容,但公司能行吗?把公司当家来管理固然不行,反过来,把家当公司来管,自然也是行不通的。
职场讲“绩效考核”,不过关的直接开除。但家里就不行,你真能把某位成员从家里解雇、开除“家”籍吗?职场里讲权威意识,职位低的服从职位高的。但这种权威管理在家庭中很难实现,家里正有孩子处于叛逆期的父母对此应该有着深刻的理解。
还有,在职场里我们可以讲道理,但家里就不行。因为讲道理就会涉及到“谁说服谁”,谁“理直”谁“理亏”,总要争出个是非曲直来。但经营一个家庭,讲的更多的是温馨关爱、理解包容,而不是胜败输赢。
因为爱无法准确顺畅地传达,所以我们只好讲道理。但如果一个家里开始不停地讲道理,就意味着其中的爱意已经无法传递,家人之间的沟通电流出了问题。
亲人之间可以有一时的对错,却绝不会有永远的输赢。家庭里往往没有很多道理可讲,当我们因为对方不讲道理而恼怒,因为受了委屈而怨怼时,不妨先好好反思一下,到底家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布莱利一家就是这样。爸爸大卫和女儿克劳迪娅原本是同盟军,但后来爸爸“背叛”了她,投降到了妈妈那边,这让克劳迪娅怒火中烧。而爸爸却没意识到这一点,还想跟克劳迪娅摆事实、讲道理,试图说服女儿。
最后,当说服无效时,爸爸摆出了家长的权威:“我是你父亲,我有权要求你遵守家里的规矩。何况那些规矩并非不合理,都是真心为你好的!”
自始至终,爸爸都是冷静的、克制的在讲道理。但克劳迪娅的情绪却在不停波动,时而害怕愤怒,时而焦灼抵触。她在用情绪来抵触爸爸,但爸爸最后那句话还是让她崩溃了。
克劳迪娅的小火山爆发了,她一边嚎啕痛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真心为我好?真心为我好就是要把我管得死死的,让我不能按我的心意布置房间?让我像小学生一样背着手坐在椅子上?你们是要把我逼疯吗?”
你看,爸爸把他金牌律师的工作作风带入了家庭,冷静、克制、犀利地进行分析,或许这对当事人有效,但在女儿这儿肯定行不通。因为他给出的分析并不是女儿想要的。
而女儿需要的其实只是简单的理解和宽容的爱。她想听爸爸说:“谁没年轻过啊?爸爸知道你想要自己做主……”如果爸爸能够搂搂克劳迪娅,安抚女儿一下,像克劳迪娅小时候跌破膝盖时那样,说不定事情解决得更好呢。
有个段子说出了这种拧巴: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感情;你跟他讲感情,他跟你讲人性;你跟他讲人性,他跟你讲现实;你跟他讲现实,他又跟你讲道理。在家里,感情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如春风细雨,化矛盾于无形。
一个家庭里总有东风和西风之争,因为风向、风力总会发生变化。孩子小时,家庭里形成了一种秩序;但随着孩子慢慢长大,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他们需要的就是另一种秩序。
这个变化最开始发生在十岁左右。在孩子十岁之前,父母自带“权威的光环”,只要发号施令就行。但十岁后就不行了。他们的主见越来越强,越来越有质疑精神,他们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旧的教条就不管用了。
这时很多家长开始讲道理了,想用自己的“见多识广”指导孩子,帮着孩子做决策。和之前的“发号施令”相比,这已经是进步了,但孩子想要的更多。他们不想要全知全能、指手画脚的领导,而是真正平等、知心陪伴的朋友。
讲道理时,我们在潜意识里会有优越感: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东西,我懂你不懂的道理。叛逆期的孩子很敏感,很快就能捕捉到这点,本来就反感,一旦父母说错了什么,他们马上就开始反抗,父母的“权威”就此彻底坍塌。
其实父母没必要在孩子面前做出全知全能的样子。毕竟作为人,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弱点,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会在恐惧和怀疑中跌跌撞撞前进。朋友之间会坦诚这一点,但自高自大的父母往往会想方设法藏起来。
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还是和他们做朋友吧。当孩子发现父母不再滥用权威,不再“高高在上”讲大道理的时候,他们在情感上就会更认同父母,更愿意沟通讨论,而不是像原来那样一味反抗。
罗曼·罗兰说:“理智是一颗冷酷的太阳,它放射光明,可是也让人眼花,看不见东西。在这种没有水分与阴影的光明底下,心灵会褪色,血会干枯。”
我们的家庭需要太阳,但也需要爱和理解包容的云彩,在炽热的阳光和我们的心灵家园之间做缓冲。只有这样,我们的心灵才能更饱满,血液更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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