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请医生,去医馆里请最好的老中医……”吴检在老人的提醒下突然清醒了,现在责怪谁都是没有意义的。当务之急是要抢救怀谨掌柜的命!否则,他会重新回到孤儿的命运上去的。吴检和义父怀谨掌柜这么多年的彼此依存,早已有了一份不可割舍的父子亲情。他从一个懵懂儿郎长成翩翩少年,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成长为如今可以独镇一方的白茶行家,一点一滴都是怀谨掌柜手把手教授的。面对这位有再生再造之恩的亲人,吴检的心急如焚超过在场的任何人,也包括怀谨掌柜的亲闺女。她除了吓傻和哭泣也想不到别的。
瘫在地上的青山前辈被吴检一声棒喝,那声音如响雷把他从混沌中唤出,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跌撞向镇上跑去,请了镇上最有名望的老医生。怀谨最终是捡回了一条命,可是从此一半的身体不能动弹,口鼻歪斜,失了语言,只能每日瘫痪在床上度日。这种病在当时出现的比较少,没有什么好的医治方法,只能靠中医慢慢救治,维持生命。
吴检每天衣不懈带地照顾着太爷爷,擦洗身体、端药喂水……他的眼里、心里及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企望老天能赐于他奇迹,能让怀谨掌柜重新站起来的奇迹。夜深人静时,他常常面对着静谧的群山默默伫立,没有思想没有诉求,他闭上了双眼。太姥山脉悠远而绵长,在浓浓的雾霭中它无限凝沉,仿佛如一位温情贤良的母亲,迫切地想探寻并安慰坎坷中的儿子负累不堪的心!但却睿智地欲言又止,顷刻之间它化成了一条巨臂,温柔地向他环抱而来。他身体猛地一倾,如释重负地卸下了身心上的钢盔。他的脊背里自怀谨掌柜倒下那刻起就插入了一根钢筋,在这时竟然如自行消去了般,让他感觉舒服。
这一天清晨,吴检为怀谨掌柜换洗完毕,在家等待着约好的老中医上门来问诊。自怀谨掌柜倒下那天起,不多久静淑因满心内疚,积郁成疾也卧床不起了,她日渐清瘦。静淑自小有个哮喘病,一气急就会憋闷,呼吸不畅,脸面潮红大口大口地喘着,出的气永远比进的气多得多。但是情绪平稳时倒也无异于常人。她认为父亲是因她公然抗婚才遭此厄运,她的内心无限积郁、追悔莫及!女孩儿太过脆弱,便病倒了。这下可为难坏了吴检,偌大的白茶世家吴氏家族的生意运作、茶活种植及家庭锁事,全眼巴巴地瞅着他一一安排妥帖。他事无巨细地一肩挑起了吴家,恐怕这世界上没有哪种经历比家庭变故更能让人成长的,当年爷爷才二十岁。这一切吴家大小姐静淑全看在眼里,每次吴检端着亲自煎好的药汤递给她时,她都是无比动容,任凭泪水叭叭滴落进碗,生活如此苦涩,汤药如此苦涩也不在乎多一味。她似乎有许多话要对吴检说,双手捧着碗,抬着一双被晨露沾湿了的明眸,欲说还休。当她的目光一迎合到吴检的眼光时,继而双眼一垂,两串露珠又滚落而下。这么久了,静淑都是这副状态,吴检的心口上像砌了一面受了创的土墙,经过急风暴雨的冲刷洗礼后,那面看似牢固平整的墙面已然裂开了一条缝,而且那条缝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哥……爹怎么样了……”她抽嗒哆嗦地欲言又止,喘作一团。像挂在半空中像许多摆钟,以不同的速度嘀叭嘀摇,各有各的理路推论下去,各自达到高潮,于不同的时候当当打起钟来。吴检赶忙坐到床沿制止她出声,他明白静淑的心上压上了多么重的一块巨礁,这块巨礁是兀立在茫茫夜海中、那遥远的海心灯塔之下,仿佛离冒出海面只差一尺远,灯塔顶那方顶上还闪着点点若隐若现的光亮。但是巨浪总是荒谬又恶毒,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次又一次地把黑暗推涨,让静淑眼中那点光亮和心中那点希望最终埋葬。
“妹妹,你不用多想,这不是你的错,有哥呢,什么都不用担心,好生养病,一切都会好的……”爷爷用手掌不停地梳理着大小姐凌乱的长发。从前的她是那么地爱美,每天出房前都是从头到脚整理得清清爽爽的,经过人前自带一股少女的体香,久久弥留都不肯散去,那是一种青春活力的骄傲香气。她拥有一双弯月般的秀目,被笑意充盈得满满的,那甜美的小嘴如江面随波轻簸的小舟,两角上扬,无忧无虑地跟在他的身后哥长哥短地唤着。她是那么地纯粹,纯粹得让吴检满足,她的美是流动的,俯仰百变,难描难绘,令吴检全身心涌动着幸福。静淑抬起眼,与吴检四目相对,那双沉甸甸的大眼睛仿佛是两潭无法蓄积的深渊,洪水哗哗奔涌而出,成柱地泻入药碗,泣不成声。
吴检赶紧将她揽入怀中,并不出声,静淑依赖地靠在哥哥的肩头,尽情地哭着。如一场盛夏的雷雨即将来临,沉积蓄闷,闪电雷鸣,风狂暗袭,最终暴雨如骤。吴检直直地坐在床沿,肩膀是那么的坚固,仿佛是太姥山脉中的一尊巨峰,给一株小茶树抵挡狂风暴雨。 吴检的左手不停地在她的后背心轻拍着顺气,生怕她又喘不过气。他像个父亲抚慰着伤心任性的小闺女般地,内心升腾着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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