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白的霜,还是淡淡的月光?它从鲜绿到凋零,演尽一场甘苦浮沉。
——题记
古老的福鼎小镇,是中国白茶的发源地。它的四周是一片遗世独立葱郁众林和巍峨大山,安安静静地维持着它的沉寂与灵秀。深夜的小镇,和山和海混成一体,从天而降地被拢上了一层薄纱似的雾气,隐约可窥见群山的最高处——晓峰之巅云团涌动着苍茫的广袤苍穹。在福鼎小镇人心中,大山的一草一木,一枯一荣都是太姥的庇佑,只可瞻仰不可亵渎!眺望这神奇又质朴的山峦,它三面环海坚不可摧,倒影如铜墙铁壁扑挡在洋面,默默无言,笃定地与大海相伴走过远古的洪荒。福鼎小镇犹如一个迷恋母亲温存怀抱的婴儿,沉醉于岁月冗长、沉浸于山林慈详、沉迷于海浪欢畅,它宁静得如同一幅荒漠里的海市蜃楼画卷,惊鸿一瞥!
小镇上,一家阔大的院落,肃寂地立在点头镇的最北边。如今的小镇,它终于睁开那睡意惺松的眼睛,它不得不成长。古朴、安宁从两年前就已不复存在,到处都是在拆迁,修筑钢筯与水泥混固的房子,这座小镇上老式建筑和老物件所剩无几了。随着白茶慢慢走出中国走向世界,它被更多的人认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财富。发展是好的,但有时我们也需要承受“改变”带来的痛苦和失去。
初秋的晚上,莹澈的天,没有星,没有月亮,来自四面八方乌黛黛的群山,像一个低垂下疲倦的重脑袋的巨人,无法抵挡深夜的困意,连晓峰顶后的那抹乳状云头也隐去了身影。夜正浓,霜是巨人鼾起时所喷出的鼻息。这粗气雾化了小镇上的每一条小路,每一盏街灯,每一家屋脊。而吴宅家老却还敞着大门,院内灯火通明。一位身着孔雀蓝旗袍的中年妇人,搓着双手,站在院中焦急地来回踱步。孔雀蓝的衣服融入在孔雀蓝的夜色里,隐约中两条手臂如牙膏管里挤出的膏体,白且温润。“当……当……”从太姥山东面的娘娘庙里传出悠长的更鼓声,传递着一种无法言语的震颤,九曲回肠地钻进她的心里,那是一种来自地壳十八层的感应。令她的思绪滋生出的焦虑比这欲被巨人扑压吞噬的小镇这要挠心!她是在等人呢。
“还等什么?又不是小孩子。哪个月不是到了日子就要钱?你还怕他不回来找你!”说话间,一条天蓝色的羊绒披肩完好地披搭在了妇人的身上。两只大手用力地握住她的双肩,试图把她往堂屋里拉去。他正是这家老宅的主人,福鼎白茶的掌门人――吴之默吴大当家的。这位无比焦虑的妇人正是他的夫人张文茵。一直对丈夫言听计从的吴夫人这一次并不听话,她轻轻挣脱了吴大当家的双手,将披肩用力裹缠紧了,径直走到大门外面。露气重了,她的旗袍是短袖的,着实感受到了两条裸露的手臂粘渣渣、潮乎乎的,山野的湿气侵骨般的酸涨。她用手把披肩扯撑,包住上半身所有关节的部分了。多年跟随吴大当家的研究白茶,上山下厂,深夜培苗,她的老风湿病痛缠身已有许久。她把自己裹得安稳,像金瓶里的一朵山茶花。淡白的鹅蛋脸,虽然是单眼皮,且到中年还略带些浮肿,却是碧清的一双善目。
“你就惯坏他吧……”吴大当家的轻叹一声,背着双手,走进了堂屋。他拿着一叠宣传画报样的文件和一张大红请柬在认真地看着。这请柬上才两行字而已,他却盯着看了老半天!
“江苏栗阳……江苏栗阳……”他端凝着,端凝着,两只浓密的眉刷紧紧地皱到一堆,仿佛要越过中间的一字形沟壑,成为那篱笆墙头的笔直的藤。他用力地扳开无形促在一起的眉,伸出食指按揉着眉心的那条深沟,想平了那条岁月的屠刀刻进皮肤里的沟。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炽烈的火,那是倒映着大红的请柬和上面两行烫金的文字。那火焰越烧越旺,糍拉拉、毕剥剥地发出声响,迎着太姥山上晓峰之巅的嗖嗖野风,蹿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么晚了还不回,这是又疯到哪里去了!手机打破了也不接,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吧……”吴夫人担心地埋怨着。
远处,有车轮声向吴家驶来,妇人忙前迎一程,果然,一辆浅绿色的的士停在了她的身旁,从车里下来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形高朗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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