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潢牵强地搜寻着他的记忆,如同在一副饥荒得两片已然紧贴的肚皮里,去刮取膏脂般,搜刮父子俩的亲密时光。与爸爸共有的好时光是好小的时候,爸爸带着他上太姥山上的小屋里去看爷爷。
爷爷是个怪人,镇上人都这么说他。他每年要在山上住几个月,在太姥山的最高处――晓峰顶上有吴家两间小屋。这座最高峰为什么叫晓峰?据说是原本并无名,因为每天的太阳从它的顶端露脸儿,茶农们一天的活计又开始了。太姥山的晓峰之颠海拔1000米,少有人上到这儿来。偏偏这儿张阳,但凡种上啥样的茶苗,年年好收成。只是山高土稀,种不了大面积的茶苗,可是却是个培质优苗的好地方。因为这山头上有个洞,传说吴家先祖“蓝姑”当年被仙人托梦,到这个洞中摘取的仙草就是野生白茶“绿雪芽”,治好了当时的顽疾荨麻诊。在那棵老茶树旁边有口古井称为“丹井”,是它提供着老茶树不息的生命源泉。那会儿的白茶不是现在的白茶,主要是药效功能强大。老吴家人世代勤劳开垦,忠心耿耿守护着这一片稀罕的风水宝山头。多少代人视老茶树为已命,不仅小心奉养还从未停止过改良品种与育苗,种茶的路上他们尽洒智慧与血汗,育出了小白、大白、水仙白……到了明清年间才有了今天的白毫银针、白牡丹、寿眉(贡眉)。
从晓峰山上采下的白银和白牡丹其味就是跟山下任何地方的品种都不同。取明前新茶为例:沸水静置十分钟,再洗茶冲泡。初泡如晨曦中的第一缕甘露,透着清冽的秀绿,她是春日醒来的一眼灵泉,化身春的使者却混然不觉,荡漾的碧波调皮地舞动。第二泡绿中添黄,会有一股浓浓的药香,闻之沁人心脾。三泡茶渐淡,人们往往不立即清杯,而是要“吃茶”。“吃茶”就是把茶叶放到嘴里嚼吃,也可以吞下。这对有口疾的人来说疗效甚佳,无疾者吃茶后整天口腔回甘,神清目明。把茶制成饼,随着年份的增加这股香味会逐渐加强。茶汤入口,甘甜生津,药香融入柔滑、粘稠的汤液中,经由喉咙直击心窝,回味无穷。冲泡出水后,汤色呈黄色或琥珀色,年份越长汤色越深,但无论如何,色泽都是透亮鲜明,丝毫不浑浊泡过十几泡之后,汤色和味道依然不比初泡时差多少。同样的一批种,把它们送进茶厂制压成茶砖,然后封袋,放置一周后准备出市。这时打开袋口,晓峰上下来的茶压成的茶砖上就会长满银色的光斑。这是白茶最宝贵的功效,什么道理,多少代人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这儿有一棵很老的野生白茶树,是爷爷的心肝宝贝!爷爷说它是茶神的化身。太爷爷健在时,就在此峰选了一块山头,开了屋基,搭了两间小屋,一开门便见着老茶树。站在老茶树下往山脚看去,点头小镇正好在群山环抱的山窝窝里,小镇看上去是那么小,巴掌大块地方,黑色的屋顶如一片片指甲般分布着,活脱一副水墨画。只是这副画是有生命的,吴潢可以看到他家老灶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的轨迹。爷爷在山上的生活用品极其简单,他就守着这片山和老茶树。爷爷是爱吴潢的,他从来没有像老爸那样,居高临下地命令他要这要要那样。爷爷只会抱着他,搬张小凳子坐到老茶树脚下,给他吃着好吃的糕果,看着他的小脸儿,自言自语地说:“孙子,这棵老茶树和这片山包包啊,是吴家老祖宗的基业,全都会交到你的手里,你得用心守好,不能荒了它们哪……”
当每天的日头照到老茶树的顶端时,爷爷的目光就会顺着树的阴影方向朝山腰处探寻。太姥山腰处有一座极别致的墓豖,谈不上排场,但是幽雅得无一丝尘世感。若不是这座石碑静立于此,上有文“吴氏静淑之墓”,还以为是一座小小修仙庙宇。爷爷给它围了个清凉的小方院,四周种上了一圈松柏和几十棵白茶树。这些个白茶树,是爷爷精心挑选的树苗,个头一般的大小,它们仿佛是有灵性的东西,自栽下去至今,都活的壮实。爷爷每年都会上来此处几趟,不烧香纸,也不磕头跪拜,只是清扫和修整,清明也如此。
“爷爷,您不给我奶奶烧纸钱吗?您不怕她没钱花啊?”吴潢长大了,他时常和爷爷逗下乐子,爷爷话少,但是很爱他。
爷爷不停下手中的修理剪,头也不抬地与吴潢交流:“你奶奶不缺钱花,她有一双手,勤快着哪!你奶就是爱干净爱清静。你小子记住了,爷爷有一天也睡在这儿了,你就按照爷爷的做法,每年上来修整修整就行了,不要弄些烟熏火燎的事儿,我们都不需要那些,别脏了你奶奶的地儿才是最重的”。吴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对这位素未蒙面的亲奶奶很好奇,这倒底是什么样的一位老人呢?为什么家里人从不敢提及奶奶呢?
吴潢还是被叫下去了。这么晚了,他的父亲是不会为了担心他的安危而等他到深夜的。他的心里不禁充禁满了疑虑,各种猜想都滋生了出来,最大的担心就是怕老爸收了他的宝贝装备,不让他继续摄影或是以此威胁来让他接管白茶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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