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亲睹家人这样的一幕,那是怎样的一段过往!他立即释怀了一切,那些他明白的,不明白的,他都不想去弄清楚了,他只想从现在开始好好地和自己的父亲相处,好好沟通,好好陪伴,因为父亲正在老去。
吴潢蹲下身子双手搀扶起父亲,他如此亲近地触摸着父亲,父亲的身体还在颤抖着,他的气息是那么地促急,身体是那么地无力。父亲这些年竟然老了!那满头乌黑的头发何时变成了缕缕茎茎的灰白?吴潢定定地望着毫无亲和感的父亲,他有一张粗线条的脸庞,皮肤微黑,阔大,坚毅的方下巴。那冷峻的嘴唇紧紧抿着,因为父亲的话特别少,嘴巴长期保持静态,以至于嘴角下垂,两条疲倦的法令纹深深地切过两腮,一直延长到下颔。吴潢的鼻子又是一酸,眼睛里涌出的阵阵热泪汨汨赶着趟儿,清涕失了控般地和着两股热流稀糊着他。妈妈一把接过儿子的双手,把吴潢替了过来。她站在丈夫的身边,吴大当家刚才那佝屈的身体一瞬间又不自觉地板正了。他永远是妈妈山一般坚实的港弯。妈妈深情而忧郁地凝神着丈夫,眼光中几许担心,几许宽慰,只有他们俩才懂。父亲那一双大而黝黑的眼睛,虽然蒙上了层忧郁的纱,但当他抬起脸来的时候,那乌黑的大眼睛里却跳出了只有孩子的天真的眼睛里才有的焰焰火花。父亲的左手被妈妈牢牢地牵扶着,他用他的右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妈妈的手臂。示意他没有关系,不要担心了。那个威严的老爸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吴潢从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父母是这般的默契,这是需要多少岁月的相濡以沫才能达到的心照不宣!他的父母和别家的父母没有什么不同,有的只是彼此间更超然的感情!如果说今天父亲在白茶事业上取得的辉煌业绩如日中的太阳,炽热而烨烨放出光彩,那么他的妈妈便是那承受着,反射着他的光和力的月亮。妈妈像影子一般随行着父亲,照料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安排着工作中所有日程。吴潢脑海中关于妈妈的回忆,如静静夜空中闪烁着的星星,云屯雨集,又似这夏夜的太姥山上满山遍野的恣意怒放的红心白瓣的野豆花般。温馨而静谧的亲情充满了茶香四溢的吴家正厅,理解与关爱萦绕着的三代人心房。吴潢猛然意识到他才是真正的不孝啊。他想告诉父亲,他并不讨厌接管白茶事业,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经营白茶。他甚至会比老爸做得更好。
爷爷望着吴潢的父亲,用手指了指旁边的藤椅,吴潢便扶着老爸坐到那儿去,他静静地站在老爸的身边。
“脓包总是要穿头的,活着的人也屈指可数。就让我把这件事公开吧,带到如今也没什么看不开的,他们都走了几十年。可我的心里始终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我不想这样沉重地入土。这个世界上欠什么都行,唯独不能欠人情啊,尤其是一个还不起的大人情。你明白吗?”爷爷对着老爸开导着说。
老爸沉思着点点头。爷爷第一次给吴潢地讲起了关于吴家白茶先辈们的故事。
古老的鼎福小镇最先是个小山寨,存在太姥山半腰的洼洼里。当时只有几十户人家,种植白茶是寨上人的主要营生。因为晓峰山头土质及光照好,加之祖上传下来的那口“丹井”。整个福鼎就数老吴家出的白茶最优质。老吴家人勤劳悉心,因为吴家寨白茶有着不同寻常的使命,它是历朝历代的官茶。由于是贡茶,寨上的人从打理茶树到做成茶品,每个细微的环节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年交茶季节来临,全寨上下茶民们都严阵以待,等着茶官们上山来验收茶品。那一天就是寨上最重大日子,若是验收过关,茶量达标的话,等到茶官们一走,全寨上下都欢欣鼓舞,接下来会举行一场庆功宴;若是稍有差池,全寨老小的性命将堪忧。所以,吴家白茶只做精品,精到无可挑剔。说是验收,茶官们其实都是争着头一个喝一壶上品的新茶,讨个身体健康,仕途健稳。一杯清茗在手,闻其香气、品其滋味、观其汤色、探其叶底,满足了他们多种感官,又得了一些辛苦费。然后给吴家寨发放朝庭下拔的茶钱后,满意而归。吴家寨本是福建太姥山脉的一个小小封闭的山野,好巧不巧地跟兵权贵胄们打上了交道,这对寨上人们而言,生活有了保障,日子比从前殷实多了。同时“伴君如伴虎”的理儿谁不懂啊?若是哪天皇帝老子心情不好,突然喝茶时喝出个异物,灭了吴家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说皇帝,就是遇到哪个大官儿喝到了令他觉得名不副实的白茶,吴家寨的命运也未可知否啊。因此,吴家白茶“精益求精”态度,近乎苛责。
这种超高的标准对茶青的质量和数量的需求就增大了许多,单靠山上茶青的产量远远不够供给。吴家寨就派人去山下的村落预购,慢慢的沿太姥山脉居住的人们就发展成为以种茶为主要营生了。白茶广种广收,吴家山寨成一了个白茶基地,已经发展到了需要大量提雇工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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