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相府
容煜刚离开凤府，容燮夫妇随后就驾临了凤家。他们当然是为了凤鸾歌回来的，所以当看见三间简陋的房舍时，邓氏又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其实这还真不能完全责怪邓氏。一是凤鸾歌的旧居实在是太过陈旧，早在听说凤鸾歌被赐死后就挪作他用。二来，凤鸾歌回来的太快太突然，凤家就算要粉饰慈爱和暖，也是来不及。
好在凤家并没有真的让凤鸾歌去住那不能住人的旧居。当天晚上便命凤鸾歌与凤英同住在“晓涵居”。凤英并不真心喜欢凤鸾歌，可是当凤鸾歌来到时，她表现的比谁都热情。亲自拉着凤鸾歌在床上坐了，笑道：“这一年来六妹在外面受苦了吧？如今回来可就好了。”
凤鸾歌轻轻笑道：“在外头当然比不上在家里了。四姐姐，你这屋子布置的倒蛮清爽的。”
“我这哪能叫好？”凤英撇撇嘴，“七妹的春翠斋才是好去处。爹爹也忒偏心，放着顶亲的嫡女不管，倒把七妹妹宠的跟什么似的。还不是因为李姨娘得宠……”
她猛然住嘴不说了。因为凤鸾歌看着她的笑意中多出了一丝看笑话的讥讽之意。她尴尬地想揭过这个话题，就扬声叫来自己都丫头宁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叫吴嫂子炖一道银耳燕窝来，六姑娘该是饿了。”
“慢着。我不吃燕窝。”凤鸾歌止住丫头。回头看着凤英笑道：“四姐姐，我不在家，凤蕙那丫头又找上你了是不是？你没少受她欺负吧？”
她站起来，走到妆台前，看看那些胭脂水粉，随意把玩着一枝珊瑚累珠发钗，说：“你不用对我特别好。我也不管你和凤蕙之间的恩怨。你拉拢我也没用，有这些个时间，不如你自己长长本事。这样在凤家才有你的立足之地。”
凤英尴尬地坐在床边。她如何听不出凤鸾歌的揶揄之意。可是她还是得想办法把凤鸾歌拉拢到自己阵营里来，只为了眼下她是煜王亲自送回来的人，连老夫人都不敢轻视。
“难道六妹妹就不可怜我？”凤英可怜兮兮地说，“七妹妹仗着爹爹和姨娘宠爱，又生的样貌绝佳，什么事都要拔尖要强。前两天寿阳夫人下帖子请老夫人带我们去赏梅花。祖母特命人给我和芸姐姐做新衣，可是转眼那衣料子就给七妹妹做了新裙子。反倒把她旧年的红羽纱斗篷给了我，说也是新的，并未上身。都知道年前七妹妹才里外都做了新的。一样都是庶女，我却生生的被她踩在脚底下。”
“难不成四姐姐是要我帮你抢衣裳？”凤鸾歌啼笑皆非。“真对不起，我抢不过她。”
凤英气结。也不让凤鸾歌，自己赌气去睡了。倒是她的丫鬟宁儿过意不去，来请凤鸾歌休息。凤鸾歌指指凉椅，笑说：“我睡这里就行。你们姑娘生气了，万一梦里掐死我我不是很冤枉？”宁儿无法，只得将自己的被褥拿来铺了让凤鸾歌睡。自己在脚踏上将就了一夜。
次日一早，凤鸾歌便随着凤英等人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屋里，平宁候夫妇，父亲凤疏桐，李姨娘，大哥凤如翔，大嫂秋氏，凤芸，凤如翾皆都在坐。见了凤鸾歌，安氏亲昵地伸出手去说：“鸾歌儿，来，来祖母这里坐。”
凤鸾歌就笑嘻嘻地走过去，挨着安氏坐下。安氏把她搂在怀里，笑道：“我一早就让他们收拾出‘临秀阁’来给你住。省的你去和别人挤。现在天还凉着，睡在那榻上激出病来可不是玩的。”说着眼风便向凤英处淡淡一扫。凤英吓得缩了缩肩膀。邓氏早就站起来赔笑道：“这是媳妇的不是了。只是没料到侄女回来的这么快，没得让鸾歌儿委屈了。”
凤鸾歌笑眯眯地说：“没事。反正我在哪都睡得着。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别装了，我根本不在乎。
“鸾歌，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要恪守闺训。这次皇上开恩，赦免了你，你更要知恩图报，不要再给凤家带来麻烦。”凤疏桐开口道。作为一个严父，他是很符合标准的。凤鸾歌没有母亲，行为又乖张，他更要严加管教。所以对小女儿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凤鸾歌听了又在心里奔腾过无数二十世纪的羊驼。但是她不能说这皇恩浩荡到几乎要了她的命。凤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这个高高在上的尚书爹爹也是如此。所以她更加回答的从善如流，恭谨有礼：“是。父亲教训的是。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君要臣生，臣不得不生。父亲，是这样的吧？”
凤疏桐一愣，冷冷地别过头去。
午饭过后，凤鸾歌就搬进了临秀阁。尚未收拾停当，就听外面喧哗起来。凤芸拉着凤英，一进门就笑道：“为了恭贺六妹回府，老太太特意开筵，要请京城里诸府夫人娘子们。已拟订了帖子，后日就是正日子了。我知道你的首饰衣服不多，看看缺什么，好让我母亲去添换。”
“不用了，我什么也不缺。”凤鸾歌淡淡地说。这时候一个小丫头匆匆跑进来笑道：“了不得，送礼的都要挤破咱们的府门了。丞相府和煜王府送来好多东西，都是指名送给六姑娘的。可笑是那煜王，送的竟都是桌椅板凳，箱笼帘幕之类，我们候府还缺这个不成？”
凤鸾歌挑眉。容煜送来的东西甚合她的心意。但是不知道丞相府送礼是为了什么。正想着，老夫人那里又差人来叫她去。
等到了老太太院中，果然见堆的满院的箱笼抬盒。早有丫鬟揭开软帘，凤鸾歌信步走入，见凤家众人都在坐。左手第一张梨花木椅上坐着一位年纪约四五十岁的妇人，容长脸儿，头戴一套金灿灿的八宝莲花累丝冠。见她进来，笑着起身要拉她的手：“这就是六姑娘吧？端的是好模样儿，不怪我那侄儿动了凡心。”凤鸾歌连忙不动声色地躲过，站在大嫂秋氏身边，笑道：“谁是你侄儿？动了凡心可是要被天谴的。”
“鸾歌不得无礼！”安氏轻斥道。“这是安国公夫人。”那妇人丝毫不以为忤，笑道：“六姑娘果然有趣。我侄儿说的一点不错。”她看向安氏，“如今我人也见了，东西也交到了老夫人手里。接下来许与不许，就听老夫人的信儿啦。”凤鸾歌一脸狐疑。秋氏悄悄低语道：“她是替云府二公子云潇给妹妹下聘来了。只是，这云公子先前与林府的姑娘蒙旨赐婚。那林姑娘却不知怎么得病死了。虽说没有行过大礼，可是妹妹过去却依旧算是填房。”
云潇！凤鸾歌一惊。他是来捣乱的吗？
云潇对她的情意她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因为心里早有了容煜，便再无一丝缝隙容纳第二个人。
还有，林月池竟然死了？她怎会与云潇联系在一起的？
晚上，凤家的长辈们还在老太太处，对着相府的婚贴犯愁。凤鸾歌已悄悄溜出府，她一定要找到云潇把事情说清楚。
当然她没想到，容煜在得知云家向她提亲后，陷入片刻的失神。
云潇，云家二公子，母亲是个歌姬。论聪明才智，与嫡长子云瑨不分伯仲，但是低微的出身却限制了他大展宏图的可能。他早自己一步结识了凤鸾歌，对凤鸾歌亦诸多照拂。更不惜抗旨拒婚，容煜几乎可以肯定这求亲是云潇自己的主意。而不是云家出于利益或者权谋而下的一步棋。
而越是如此，容煜的担心就越来越大。他即将动身去云泽洲，前路漫漫且充满了变数。他何尝不想带凤鸾歌离开？可是那夜母后曾单独找他说过，凤家不可能一门出两个王妃。皇帝本就忌惮他功高盖主，倘或凤鸾歌嫁与他，那皇帝就会对他更猜忌。所以，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不会应允这门亲事。
容煜烦躁地将手中书册狠狠撂到一边，他自然也想不到凤鸾歌已经进入了云府去找云潇退亲。
只是云府太大了，院落重重。凤鸾歌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庭院深深深几许”，于是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滑稽的想法，倘若她真的嫁给了容煜，那她会不会也被关在这样一个深深院落，日日与他的那些侍妾们勾心斗角，只为了分宠？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她想想都害怕。
她打起精神，在相府里悄然而行。走到一处院落，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低声说话。
“你也不必哭了，据我看大少爷对你算是好的了。等过几个月孩子生下来，你就是现成的姨娘。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话引来的却非狂喜，而是一声幽怨的饮泣。凤鸾歌欺身挨到窗台下，借着微弱灯光往里看去。这一眼差点惊地她叫出声来——林月池！她整个人形销骨立，但是小腹却微微隆起。她看上去虚弱的无法站立。站在旁边的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端了碗汤喂她。
凤鸾歌悄悄拔下头上的银簪，刚要甩出，意在袭倒丫鬟好救出林月池。却听得一声冷斥：“什么人？”随即一柄寒光袭到。凤鸾歌立刻回身避过，顺手扯下一条藤蔓，往寒光来处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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