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逃命的凤六姑娘
如果不是被颠簸地太厉害，凤鸾歌还是可以忍到青贺镇的。
皇帝走后不久，凤鸾歌便被塞进一辆马车，往岐洲方向去了。赶车的人叫云瑨。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冷酷。凤鸾歌数过，同乘三日来，他与她共说过三句话。
第一句：“我是云瑨，负责送你去岐洲。”这句话还是凤鸾歌逼他说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懒得搭理凤鸾歌。凤鸾歌记得说这句话的时间是半夜时分。她在马车中被颠醒，发现自己被颠的想吐。就忍不住叫道：“兀那赶车的！你想颠死本姑娘吗？”外面只有喧腾的马蹄声，急不可耐地回答了她。
凤鸾歌不放弃，心想就算是去送死也要送的轰轰烈烈，在死亡的道路上能舒服一分是一分。当然有机会能逃亡则更好。于是继续喊：“你这赶车技术是跟猪学的吧？这么烂？大魏没人了吗？赶车技术哪家强？大魏国内需……哎吆！”
车身猛然一晃，像是车轮碾压了一块山石。凤鸾歌的头猛地撞到了车厢壁上。
哼！赤裸裸的报复！
凤鸾歌挑开厢帘一角，外面黑黢黢地，朦胧中只能看见一些树影飞快地倒退着。那些树木花藤，在夜色里显得分外狰狞。
她用力捶了捶车壁，叫道：“完了！你把我磕傻了！我头疼！我想吐！啊——哕！——你叫什么名字？我，我要到阎王爷那里告你！”
车速不变。马蹄不慢。不过那人倒是开口了：“我叫云瑨，负责送你去岐洲。”
凤鸾歌立刻变了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嘤嘤地哭着：“不就是去杀人吗？你们用的着这么折磨我吗？我晕车，我恶心，你们是让我去杀人还是要杀我？照你这么个走法，我见了煜王我就死翘翘了。人你替我杀吗？”
终于马车慢了下来。车帘子一挑，露出一张棺材脸，目光穿过空气穿过凤鸾歌穿过车厢壁，落在马车后面的尘土飞扬上。凤鸾歌却发现天色在渐渐泛白，眼前是一间破败的茅屋。云瑨好像打算要在这里休息片刻。凤鸾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大手一抓，像拎鸡子一般拎下了车。
“你不会是要在这里歇脚吧？”凤鸾歌抗议。“这里又脏又臭，说不定还有老鼠和蛇，我不要……”但是云瑨根本不理她，嫌她聒噪，还在她身上戳了几下，凤鸾歌就变成了哑巴。只能竭尽全力地瞪大自己的眼睛表示愤怒。
云瑨说的第二句话，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你是天仙，我也下得去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到了青贺镇，依旧是夜行的路上。从青贺镇再往西行三百里，就到了岐洲。
岐洲在打仗。
云瑨并没有长时间封锁住凤鸾歌的哑穴。一来是因为凤鸾歌并不是学武之人，气血本就不充沛。时间长了容易真的变成哑巴。二来，是因为他受不了凤鸾歌那种快把眼白翻上天的瞪人方式。
既然岐洲在打仗，凤鸾歌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在此时，皇帝对容煜起了杀心？他不是大魏的战神吗？
凤鸾歌不够明白大魏的历史和人事安排。但是她知道这种非比寻常的举动一定是牵扯着什么厉害的关窍。她看着前面驾车的云瑨，这个人铁定是容烽的心腹无疑。他孤身一人送她去见容煜，肯定是武功高强，要想从他手底下逃脱，恐怕是十分费劲的。
“云瑨呀，你是云家的人对吗？”凤鸾歌重启话唠模式。“云皇后是你的谁呀？我猜她是你表妹，啊不，应该是堂妹。对吗？啧啧，你堂妹真厉害呀。她炼的那个什么丹，真的是……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法是你们云家独创吗？啧啧，堂堂一国之后，这手段，除了不够光明正大，别的也没有毛病！”
云瑨的眉毛轻轻的一拧。但很快归于漠然。
凤鸾歌继续说下去：“她是在家就这样啊？还是出嫁后变成这样的啊？我告诉你，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可喜欢看话本。那上面的嫡女呀，正室呀，一个个的都跟你皇后堂妹一个样。都是面容慈善，花容月貌，还饱读诗书。我就在猜，这人吧，可能就是一张皮，披着呢就赏心悦目，可骨子里，黑着呢。你一定不知道有多黑，你见过石油……哦就是石水，你见过吧？进去了就白不了了的那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啧啧……”
云瑨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可是凤鸾歌不理他，她躺在马车里。双腿直蹬着车壁，还一下一下蹬出了节奏：“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我是一个不会武功，还要去杀人的小妖精。你要问我去杀谁？皇帝要杀他弟兄，不杀不行，不杀不行，不杀皇帝睡不宁。皇帝派我去杀人，还要派人把我跟。这一路上，千山万水，到了我就变冤魂……”
刷地一声！帘子被云瑨用力挑开。一柄剑尖直抵凤鸾歌咽喉，他冷冷地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敢侮辱圣上，就算你是天仙，我也下得去手！”
凤鸾歌拍着巴掌跳起来：“好好好！来来来！姑娘我求之不得！你家那对黑心肠的给我吃的什么垃圾？来往这捅！省的我三个月后穿肠肚烂死的难看。你是个人物吧？死在你手上也不冤。来呀，愣着干什么？这里……”凤鸾歌不退反进，在车厢里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
云瑨一怔，他显然没见识过这么混不吝的主儿。然而就在他这一怔之际，凤鸾歌早就欺身上前。云瑨只觉一张清丽容颜带着些决然赴死的无畏之色冲自己扑过来。他本能地撤剑，当然他不能真的杀了凤鸾歌。可是那剑尖刚刚离开凤鸾歌的脖子一尺之许，下一瞬凤鸾歌就出手了。
凤鸾歌用的是头上的簪子。她利落地拔下簪子，一头长发如瀑散开。她甚至有时间对云瑨露了个轻挑戏谑的微笑，然后双脚一蹬，伸长手臂狠狠扎在马身上。马儿骤然吃痛，立刻受惊狂奔起来。就连云瑨也不提防身形一个趔趄。凤鸾歌却根本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借着马儿的颠簸之势，纵身往外一跃！
死就死吧，豁出去了！
“凤鸾歌——！”这是她意识丧失前听到的云瑨的第三句话。无比凄厉地刺破了夜空。
岐洲。神武军大营。
全身甲胄的容煜在灯下细细看着布防图。这次西狄来犯，气势汹汹。他所率的十万大军与西狄兵鏖战数日，非但没有一击拒敌，反而被拖入胶着之势。着实令他有些恼怒和焦急。
“殿下。”一阵冷风随着侍卫的进入扑面而来。“洛川王密信。凤姑娘出事了！”
容煜立刻起身掠过侍卫手中的密信拆开，足足有三页纸。灯下的容颜越来越冷肃。看到最后直接把信要捏碎了的样子。猛然掼在桌上！
沉吟片刻，他冷声吩咐：
“把连簌叫来！”
也许他是该有所动作。不然京中那位一定觉得他是十分好拿捏。
少顷，连簌便进来了。他经过数场血战，少了些轻佻浮躁，对容煜行礼道：“殿下！”
“连簌，你连夜回京，去洛川王府上细细打听凤姑娘的事是真是假。然后你在京中听从洛川王调遣。”
连簌脸色一变，自己家王爷有什么雄图大志，洛川王有什么海阔天空，他自然是知道的。忙肃然领命：“是！”又顿了一下，问：“凤姑娘怎么了？”
容煜并未回答他。容燮的信中说她因罪被赐死，那会是什么样的罪？为什么平宁侯府并未出言求情？难道她真是平宁侯府的弃子了么？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那么不管是周家还是凤家，就算是金銮殿，他也要掀了它的顶子！
凤鸾歌自是不知道容煜的想法。她自马车内扑出后，正好是落在一个坡崖上，借势翻滚了几圈，就不省人事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
她试着动，却是一点劲也使不上。还钻心的疼。
“你再动，可就成残废了。”一个冷峻的声音说，“胳膊腿的都断了，我可不养残废。”
“那你救我干嘛？”凤鸾歌努力抬着头看去，是个个头矮小的老头，瞎了一只眼，穿着一件灰色的鹑衣。一下一下的在捣着些草药。
“谁说我救你？”他咧嘴一笑，“你生得貌美如花，我要拿你做药引子呢。”
“嘿！那得多大量啊？”凤鸾歌朝他吐了口吐沫，“老头，我没死就是命大。你拿我做药引子也行。不过我肚子里有别人给我吃的毒药。三个月后就得死。你会解剖吗？麻烦你祛了毒再做。”
“我刚才替你诊脉诊出来啦。”老头说，“没事，反正我做的也是毒药。多个一丁半点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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