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飞狐
第一次坐上新开通的城乡公交。
毕竟有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不想一直干坐着，刚上车就拿出了电子书看《黄金时代》。电动汽车开得慢，也没有刹车时闻着让人晕车的汽油味儿，蛮舒服的。
汽车才从起点站驶出不久，车上乘客不多，包括我只有三个人。
我喜欢坐在靠后面一些。
在司机右边面向司机坐着的是一位老太太。她脚边上是一大堆装着东西的袋子。本来司机身后坐着一位年轻些的妇女。老太太不甘寂寞，从我上车后嘴就没停下来过，声儿还出奇地大。她先是问司机话，司机耐心地回答了她下车后再怎么转车再怎么到达目的地儿。听出来了，她是到县城给孙女陪读的，对公交路线还不太熟悉。接下来她就开始跟别人搭讪。大概是看我低头做自己的事，就向对面的女人问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哪个庄子的？到哪块去？……”
好久都没听到她对面的女人给出一句回应。我抬头一看，看到她只是浅笑着，不作一句声。
老太太用手指着自己的张开的嘴问：“你是哑巴吗？”
年轻女人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车厢最后面去了。老太太还追着问她是不是哑巴。她还是不说话，只是微笑。我认真看了一下她的脸，相当的美。
老太太无法，只得安静了一会儿。
下一个路口，上来了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还没落座，老太太的一连串问题就抛过去了。中年妇女坐到了之前年轻女人坐的位子上。与老太太面对面。
两个女人热烈地攀谈起来了。桌子板凳舅舅，家长里短，养猪种菜。大约是老太太家离中年妇女舅舅的儿媳妇的娘家不远。
震天价响的谈话间，老太太还不忘关照那个年轻女人要在哪儿下车，别下错站了。得不到回应就跟对面的女人解释那个女人是哑巴。中年妇女问她是不是认得那女人，老太太说不认得。
两人不知怎么地谈到信主的事儿上来了。中年妇女突然朝着我的方向说话：
“信主好呢，我信主，我家老娘也信主……”话锋一转，“别看你们认得字的，就算是有的大学生，也不一定能解得了主的教义，我们这些人不认得字，但有的人解释主的教义比大学生还厉害呢。”
我也抬头笑笑，不语，老太太原也不是信主的，这时候没有话接上。
两人又接着谈别的了。
年轻女人突然起身，招呼司机要下车，老太太惊呼：“你不是哑巴啊？”还不忘叮嘱一句：“这块是什么地方？你是不是在这里下哦？别下错站了耶！”
我心里忍不住想笑。这年轻女人真能沉默，是先前已经领教过老太太的说教功了么？老太太会不会以为我也是个哑巴呢？
到了一处叉路口，一个老汉领着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上车了，像是一对爷孙。
老汉朝投币口投了币，连串儿几声脆响。司机说：“一人三块，要六块。”
老汉急脾气：“这么点儿大的小伢也要得了三块？一块就够了。”
司机不许：“小孩到了一米三都是三块，一样的。”
老汉不给，司机火了，不发车：“你要么再放两块，不给就下车！”
两人吵起来了，互不相让。老汉似乎有想要动手的意思，但看司机并不瘦弱，握紧的拳头随即松开了，但口里爆粗不歇。
车上同时上来并坐下的几个乘客都纷纷解劝：“老人家，你手上又不是没有零钱，车费都是按公司规定来的，司机本人又得不到半分。”“司机你也别太生气了，开车吧，老年人搞不清状况哦……”
老汉终于气恨恨地砸进去两个币。车子起动了。老汉一边往车厢里面走一边还骂骂咧咧地：“你眼睛被蛆钻瞎了吧？这么点儿大的小伢子要三块钱？”
旁边的人还在劝说老人，安抚司机。司机不再言语，闷头开车。
我看着在角落里一直咬着嘴唇茫然无措的小男孩轻声地对老人说：“您老别再说了吧，再说下去，您孙子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还好，老人竟然没有连我一起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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