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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承欢(短篇版)

杯酒承欢(短篇版)

作者: 再见薇拉 | 来源:发表于2016-11-09 00:17 被阅读0次

才下午四点,机场高速已经拥堵起来,车速不到30公里。吴锦欢不耐烦,打开调频竟然是节奏极快的粤语歌,唱得让人更着急。旁边上来一辆蓝色保时捷敞篷小跑车,与锦欢的这辆白色奥迪A4齐头并进。开车的是20多岁小伙子,打扮得像个二世祖,面无表情朝她瞟了一眼,意欲借道。吴锦欢对此类人向来无好感,油门一踩,哐!她心里暗叫:不好!赶紧停了车。“二世祖”比她先一步下车,连擦刮的地方都没看,就掏出名片:“小姐——”锦欢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海浪一样的栗色卷发衬着深棕色眸子。对方脸色一变:“不好意思,我赶着去机场接人,这是我的名片,明天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她也着急,见没有大碍,无心恋战:“嗯,我叫吴锦欢,不是小姐。”说完便上了车。航班晚点,锦欢赶到时,整个大厅像是被捅过的马蜂窝,密集恐惧症慢慢发酵,脑子里一团浆糊。前天接到姐姐吴锦承电话,说要回来度假,害她手忙脚乱收拾房间,足足耗费了整个周末。别人有父母唠叨,她有姐姐监督,虽然两人从小跟着老爸生活,习惯德行也不敢怠慢。单亲家庭的姐妹感情更不一般,街坊邻居都知道:吴家一对姐妹花,聪明漂亮,一静一动,相得益彰。大学毕业时,姐姐怀孕,嫁给了当时还住公司宿舍的年轻律师,后来老公出人头地,全家移居国外,住大房子,开好车,聊天内容都是:我在花园里刚种了棵杏树,等结了果子,你可以来看看。锦欢知道自己是绝不会应邀的——贤良淑德生活美满的吴锦承女士是楷模,光芒能拒人千里。“锦欢!”人群中有打扮时髦的女人朝她挥手,黑色小皮衣、内衬橙花丝巾,墨镜、牛仔裤、细高跟。。。。。。走近细看,锦欢不敢相信,梦呓一般:“姐——”吴锦承女士改头换面,中年妇女变御姐辣妈,让人拍案叫绝!两人一阵相拥寒暄,说笑着往外走,正好撞见“二世祖”跟一长发美女拥抱。对方看到了锦欢,愣了一下,微笑示意。锦承好奇:“朋友?”锦欢只说看错了不认识,姐姐进而感叹起来:“浓眉大眼高鼻梁,如果有这样的小帅哥做朋友,人生无憾!”一句话引得锦欢侧目。

姐姐大驾光临,吴锦欢整个人都换了一层皮。平时非要睡到11点起,吃早午餐,人称布朗奇(Brunch),省掉一顿饭的工夫。现在可好,9点多便无睡意,起床一看,锦承正把鸡蛋从煎锅里捞出,配烤面包、热牛奶,旁边垃圾桶里还有空的葡萄酒瓶。

“吴锦承女士,浓睡不消残酒啊!”她撅着嘴笑,像是看舞蹈演员把鞋子跳落了出洋相。

“你我都是遗传,千杯不醉,这下倒时差也无药可救。”锦承轻描淡写。

“姐夫怎么不陪你一起回来?”

“你知道,张世忠大律师忙得连上厕所都要掐着时间呢!”

锦欢盯着姐姐,正要追问,电话突然响起,一阵敷衍式的对话后,捡起手袋便出门。在拐进街角的咖啡馆之前,她不忘把昨天那张名片拿出来温习:尚行广告公司总经理聂小丰。

推门而入,“二世祖”已经坐着在等她,皮肤白净得气煞一众美女。

“聂总你好!”锦欢近乎戏谑的口气。这么年轻便做老板,想必都不是靠自己本事。

“嘿,吴小姐,从来没人对我眼睛瞪得那么大呢。车送去处理了吗?”

“都说过了,几乎没有痕迹,我没有任何损失,您不用费心。”看对方一幅被女人宠坏的样子,她口气依然冷淡,“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

“吴大编辑的名头不小,”聂小丰保持微笑,“我妹一听吴锦欢三个字,便知是都市快报的明星,我托朋友拐弯抹角打听,希望你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再不注重外表的丑女,遇到有人对自己表示出兴趣,也会欣喜,只是心意难辨真假,锦欢耐心和他聊起天来。平庸男人没钱浪漫,成功男人没时间浪漫,换了二世祖,两块短板都被克服,轻松愉快。不知不觉已到午饭时间,她起身要走,聂小丰有些不舍:“改天能请你吃饭吗?”

“你还是多抽时间陪陪女朋友吧!”

对方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你说昨天在机场那个女孩儿吗?她就是我妹妹!”

锦欢一愣,觉得自己有打探之嫌,勉强挤出笑容道别。

匆匆赶回家,姐姐已不见踪影,电话无人接听。好个吴锦承,一回国便玩起了失踪,直到天快黑才露面。

“嘿,晚上不陪你吃饭乐,我有约在身,不好意思!”一进门,还没把手上大包小包放下,锦承便迫不及待。她把头发染了几缕深紫色,和白皙皮肤相应,显得更加时尚。

“和谁?”

“一个老朋友。”

锦欢在窗前偷看,姐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绅士为她开了车门。她心里唏嘘:一个女人,不管年纪多大,只要保持优雅,总有男人愿意为她买单。自己这样蓬头垢面,成天窝在家里写稿,怕是只能孤独终老。之前走马观花交过的男朋友,有的现在连模样都记不清了。深爱时受了伤,后遗症会伴随一辈子,吴锦欢已经是一副行尸走肉。她顺手打开一瓶红酒自斟自饮,带咖啡香气,十分特别。

钥匙开门声让锦欢从馥郁的酒香中醒过来,抬头一看挂钟,已经快12点。

“这顿饭吃得够慢啊!”

锦承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本来和周子文谈点儿生意,没想到又聊起了陈年往事。”

“周子文?!”锦欢这才想起来傍晚看到的男人有些眼熟,“当年追过你的高中语文老师?”

锦承默认。彼时锦欢还念初一,却有好事的同桌偷偷问:“听说你姐姐和语文老师谈恋爱了?”锦欢白了对方一眼,心想:真是个无脑八婆。老师热烈追求学生未果,整个学校闹得沸沸扬扬,还有外人看笑话,校长面子上挂不住,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周老师辞退了,此事才慢慢平息。

“后来他干嘛去了?那时被辞退可是大忌。”

“不知道,前一阵在加州一个酒庄偶遇,听说已经成了身家不菲的大老板。”

“哇哦,知耻后勇,发奋图强。”

“所以年轻时多吃亏,也不算坏事。”

“你们俩一起做生意?”

“他想收购酒庄,总得物色合适的人来盯着。”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锦欢鬼头鬼脑地笑起来。

“我们能和生意人谈感情么?”锦承不以为然,“多亏美国庄主见识短,竟然不知道中国人现在也喜欢红酒,而且只买贵的,还问:我的酒都是10多20美元一瓶,拿到那边去有人买吗?”

“很多外国人还以为我们只穿蓝布衫呢!”

锦承无奈地笑了笑,拿过桌上的酒瓶:“好特别的味道,新世界的酒,应该是杂交的葡萄。”

锦欢竖起大拇指:“周子文找到你,真是慧眼识珠!”

“No,我已经十多年没有上过班,每天只围着老公儿子转,世上老板什么样,全然不知。”

“姐夫同意你重出江湖?”

“成天对着个黄脸婆,肯定要看烦的。”锦承并没有正面回答。

姐姐总是这样低调,自嘲式幽默,锦欢暗自佩服:“周子文一定会对你不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怕他期望太高,我只求做个事事汇报的对接人。”

“也好,为了吴锦承女士的新生活干杯!祝你好运连连!”

锦承摆摆手:“又错了。半年之内,我从138减到108,还狠心把儿子送进寄宿学校,一切仿佛早已有所准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所有事情都不是好运那么简单。”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难怪当年帅气的会写诗的语文老师都没搞定一个小丫头。

“别愣着了,我想试试另外的酒!”锦承拨了拨头发,发丝像纤细的花瓣散落下来。她走到柜子前,手指轻轻拂过一个个形状各异的酒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第一次喝酒不到十岁,妈妈用碗盛着,我看着以为是中药,连连摇头。”

“哈哈,肯定是趁爸爸不在家。”锦欢从来没听过这段趣事,“自我记事起,他们便从未停止争执。”

“爸爸有学问,喜欢安静,妈妈有灵气,喜欢热闹。相爱又不能相容,可悲的一对儿。”

“幸好离婚了,要不然不得安宁。”

“做编辑的总是这样毒舌?连自己父母都不放过!”锦承假装埋怨地直盯着她。

锦欢自知失言,忙转换话题:“为什么没有再婚?两人条件都不差。”

“都倔得要死,又怕我们受气。没见过白雪公主的后妈吗?”

“天哪,童话也会让人心理黑暗。”锦欢一副无辜的表情。5岁时,有阿姨来家里做客,从进门一刻,她就开始哭,直到对方离开。被妈妈接去看儿童片,同行的叔叔问:好看吗?她仰头斜眼望着,半天不说话,弄得对方手足无措。小孩子都自私到残忍的地步。

“你心理是比较黑暗。”锦承话里有话,“不就是一个邵元成吗?”

“哦?!”锦欢把脸撇到一边,“邵元成是谁?”

她当然记得,那个喜欢泡白秀幼的花花公子,人前一脸忠贞不二,人后简直是臭水沟里的烂泥。后来也有其他人热烈追求,捧着一大束鲜花和一枚40分的大钻戒,跑到报社门口围追堵截,吓得她从后门落荒而逃。

“How is your sex life recently?”姐姐用英文问到,“我在这里长待,不会妨碍你吧?”没想到一向正襟危坐的姐姐变得如此直白可爱,锦欢笑得喘不过气,只两手一摊。

新一期周报印出来,还有热辣的油墨味道,打开一看,竟然有整版天窗。锦欢差点儿大叫:这下可怎么好?!

有同事看到她惊诧的表情,忍不住笑:“创意广告而已,不是美编排版时梦游。”

锦欢这才想起来,之前有篇稿子被主编砍掉一半,原来竟是为这莫名其妙的广告腾地方。她没好气:“哪个客户这么脑残?”

“没看角上有个小LOGO吗?星辉二手车销售公司。”

锦欢仔细一看,下面还有一排几乎看不清的小字:白纸一张会不会太无趣?

“听说这家公司喜欢收购那些小名人多余的座驾,并且找些噱头包装,能卖出高价。”

“哦?还有人这么做生意的。”锦欢将信将疑。

同事一副鄙视她out的表情:“上次有个小明星开车出了车祸,其实是一点儿小事故,人家觉得晦气,车不想要了,星辉接过来,修整一番,打出名号,还真有粉丝花了跟新车差不多的价钱买下。”

锦欢听着觉得像传奇,却不知这背后的始作俑者竟是聂小丰。

聂小丰帮朋友想了这个生意点子,原本惨淡经营的小公司名噪一时。星辉所有广告业务也就顺理成章给了尚行。

“不好意思,害你版面缩水。”聂小丰打来电话,能听出一脸坏笑,好像要看锦欢怎么生气。

吴锦欢当然不吃这一套:“没关系,即使我一个月不上稿,读者也还是会记得我。”

“我新公寓装修完毕,周末准备开个暖屋派对,你有空吗?”

她犹豫了一下,又觉得拒绝是胆怯的表现,不如答应下来,还说要带姐姐一同前往,这让聂小丰很是意外。

锦承听说派对的事,轻蔑一笑:“多大了?还把我拉去当守护神?”

“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

“多谢,我才不会无聊,说不定还要午饭晚饭分别约会呢。”

正说着,电话又响起,锦承表情神秘,赶紧接了起来。她什么也没说,只笑盈盈的嗯了几声,锦欢已经猜出几分。

“周子文?”

“是,约我周末见面,幸好是周五,周六可以陪你去小帅哥派对了。”

聂小丰的公寓在闹市区中心地段,荷里活,香艳的名字。从落地窗望出去,整个CBD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显得纸醉金迷。

晚上8点半,姐妹俩都穿着小黑裙出席,不同的是锦承那件蕾丝面料低胸宽摆,锦欢则选的普通针织面料无袖紧身款。一进门,只见30平开外的客厅内有黑色抓绒地毯,跟米色沙发搭配,十分有格调。茶几上放着几个形状各异的酒瓶,预示着今天的主题。旁边还有一杯彩虹一样的鸡尾酒,可爱至极,是聂小丰闲来无事自己调制的。锦欢心想:那多半是最烈的款,表面可爱的多半都深藏不露。客厅连着的开放式厨房,装修竟然也用的墙纸和木地板,看上去“非同凡响”。

“这个厨房主要就是用来烧水。”看到吴氏姐妹惊诧的表情,聂小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要是会做饭就奇怪了。”锦承把手里一直抱着的红酒递给他,“一个小礼物,正好今天可以打开和大家分享。”

聂小丰接过一看:宝祖利。他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介绍。

锦欢知道这准是周子文昨天送给姐姐的正宗新酒,每年11月产自法国,三个月内饮用最佳,口感柔顺活泼,带有浓郁的果香和新鲜风味,虽然价格不贵,但产量有限,属于较难找到的一款。好家伙!转手就送人,周子文要是知道,肯定心凉。

“这新酒就像你们年轻人,清新、活力十足。”锦承口气像是家长对待孩子。

“可我觉得酒还是沉的好,馥郁香醇,就像您的气质,经过岁月沉淀,更加有韵味。”聂小丰故意讨好,想是要打家长牌。

“没听说过吗,问男人一瓶红酒和一个女人,二选一,怎么选,男人答:那要看两者的年份!”锦欢突然来个段子。

三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来了两对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打扮十分热闹,像刚从上东区逛完街回来,其中一个女孩儿就是在机场遇见的长发美女。聂小丰一一介绍:“这是我妹妹聂小倩。另外三个是她的好朋友。。。。。。”

锦欢这才仔细打量这女孩子——皮肤洁白细滑,浓眉大眼,嘴唇丰满像是刚剥开的新鲜橙肉,带着一股子香甜味,头发似瀑布流淌至腰间,隐约泛着丝缎一样的光泽。

“两位姐姐好!你就是吴锦欢?久仰大名!”聂小倩热情地跟吴氏姐妹打招呼,另外三个也跟着点头示意。有个留着齐肩发的小男孩儿半侧着脸,眼神躲在头发后面,偷偷在锦承身上扫来扫去。锦承有些察觉,但仍若无其事地和众人说笑。

之后又来了几个人,都是聂小丰的老朋友,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个个时髦鲜亮,本来不大的公寓顿时变得像小酒吧。聂小丰给每人倒了一杯气泡水,派对正式拉开帷幕。首先是甜白,锦承小酌两杯,嘴里满是香气。再换陈年红酒,她连续饮了三杯,除了脸颊微红,丝毫没有醉意,又催促着聂小丰把那瓶宝祖利打开。

新酒颜色呈深桃红,“一看就是女士喜欢的酒。”有人说道。

“就像豆蔻年华的年轻女孩儿,谁不喜欢?”锦承不由自主望了聂小倩一眼,对方的脸已经红得像白水灼虾,全无美感。

聂小丰嗅出醋意:“那可不一定,各花入各眼。”

“别多说了,赶紧尝尝,前一阵子想买这款新酒,一直没找到。”有人提议。

众人欢闹中,转眼酒瓶就要见底。那长发男孩儿觉得不过瘾,把茶几上的鸡尾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的云顶!”聂小丰大叫一声,转而向妹妹道:“看你男朋友把我的心血都吞了!”

聂小倩不耐烦:“他不是我男朋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兄妹正斗嘴,长发男孩儿突然站起来急速奔向洗手间。

“我去看看!”锦承算是众人中最清醒的一个。

几分钟过去了,锦欢不见姐姐回来,也起身向卫生间走去。到转角的地方,她隐约听见里面有动静,打开门一看,锦承正和长发男孩儿紧紧贴在一起热吻,春藤绕树,整个洗手间里热气腾腾。三个人都惊呆了,立在原处不说话。

“锦欢——”过了两秒,锦承突然反应过来。

锦欢反而先红了脸,转身往回走,姐姐也没有着急追出来,而是小心整理了一下头发,淡定地返回客厅。

“怎么会跟一个小男孩儿搅和?!”回到家,锦欢终于打破沉默。

“No,我们只是Kiss了一下而已。”锦承口气很不屑。

“可你是张太太,有周子文追求已经够过分了!”锦欢几乎暴跳。

锦承沉默片刻,在沙发上躺下,两眼望着天花板:“忘了告诉你,我和张世忠已经分居半年,正在协议离婚。”

“什么?!”锦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

“我老公,不,应该说是前夫,他喜欢90后,我成全他!”

锦欢张嘴说不出话。减肥、换造型、新的工作、新的追求者。。。。。。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还记得当初你和邵元成分手的时候,哭着问我,如果以后对方背叛我,我会怎么办?”锦承情绪始终很淡然,像是在翻老照片看别人的故事。

“我记得你说没有如果,只有经历了才知道。”锦欢眼里似乎含泪。

“嗯,我现在告诉你,很多时候是男人不能忍。”

“可是你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就这么放过?!”

“人生苦短,无尽承欢。还记得爸爸给我们起名字的用意吗?”锦承看着妹妹愠红的脸,小心翼翼地微笑,这笑让锦欢更想哭。

“所以别跟过去纠缠,否则,吃亏的总是自己。感情里面念旧可不是什么美德。”

那一晚,吴锦欢一直没合眼,清早趁姐姐出门跑步,她拨通了张世忠的电话。

“离婚是怎么回事?!”她没耐心拐弯抹角。

“锦欢——”对方没有一点儿慌张,做律师的心理素质都好得出奇,“这是我和你姐姐之间的事。”

“为什么这样对她?!”

“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六年,所有亲昵都变得像刷牙,死了一般。我们都需要重新活过。”“这只是你的需要!”锦欢简直要歇斯底里,“你得什么绝症了?非要鲜活的肉体来治疗?”

“。。。。。。锦欢,等你经历过长期的婚姻,你就会明白我今天的话。我和你姐姐以后还是好朋友,希望你能理解。”

完美的借口——她没有结过婚,怎么说都理亏。白手起家的男人靠不住,别人把妹泡妞时,他们在埋头苦干,等功成名就之时,就要弥补年轻时的缺憾,到处寻找春药。可是那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二世祖又怎样呢?她想起邵元成,惊出一身冷汗!

锦承回来,看到妹妹沉默不语,知道她内心还在纠结。

“锦欢,我希望我婚姻失败不要影响到你。”

“先是爸爸妈妈,然后是你。”锦欢小声念叨,声音微弱得像个病人,受害者反而来安慰旁观者。

“张世忠会把大部分财产留给我和儿子,我并不觉得委屈。”锦承很平静,谁也没见过她半夜醒来泪流满面的样子,那些伤心绝望只能留给自己。

“为什么不一哭二闹三上吊?”锦欢突然神经质的问。

“当然想过,自古以来女人的杀手锏。但你我天生最大的优点就是绝不纠缠男人。”

这话不假,当初邵元成因为吴锦欢毅然决然没有回头而有些失望,气急败坏地说总有一天会后悔。现在她是后悔了,后悔没给他一巴掌再走。

“那你还会结婚吗?”

“傻丫头,这个谁说得准。”锦承淡淡一笑,“真正的女人像酒,只可惜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品酒。”

“周子文呢?”

“他是个绅士,送我一箱子宝祖利,寓意让我勇敢尝试新生活,珍惜眼前,把握现在。”

聪明的男人,他们才应该是一对璧人。

一转眼,锦承已回国两个月,收购酒庄的项目进入最后合同阶段,她不得不跟老板一起再去一趟加州。

“准备重拾旧欢?”锦欢打趣。

“你要不要随行一路监督?顺便可以去看看我种的杏树。”

“不不不,我最讨厌当电灯泡。”

“那我也不想再当你和聂小丰的电灯泡!”

锦欢和聂小丰来往甚密,已经惊动了报社领导。上级下令吴锦欢负责拿下星辉明年上半年的整版广告位预定。她抱怨:这哪里是开展工作,简直就是让员工出卖色相逼良为娼!

“那也好过没有色相可以出卖!”锦承不以为然。

周子文比约定时间提前一小时来接驾,只好请他进家门。

锦承给他倒了一杯水,便进卧室去继续梳妆打扮检查行李,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锦欢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时针的嘀嗒声。

“周老师,好久不见。”

这样的称呼让周子文有些窘,他骨子里始终有文人情怀。花白短发、金丝眼镜、干净整洁的商务休闲装,低调而有质感。

“你好,锦欢,好久不见。本来怕堵车提前出门,忘了今天是周末。”

“和我姐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他欲言又止。

“哦?”锦欢眼神示意他但说无妨。

“她好像从来都没向我打开心门,始终有点儿神秘。”周子文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在比自己小十多岁的人面前透露心声,实在难得。

“如果没有神秘感,你还会这样爱她吗?”

周子文完全愣住。

“如果你真打算下半辈子接受她不同于寻常女人的挑剔、矫情和卸完妆后苍老的脸,那就让她放心地在你面前痛哭一次。”

周子文若有所思点点头,半响才回过神来:“锦欢,你们姐妹俩都是聪明之极。相信以后你也会有好归宿。”

这话说得锦欢乐了:“红酒虽好,不是人人都会品,姻缘都是凭运气。”

此时,锦承已经收拾妥当,周子文起身,道谢并道别。司机上来提行李,周子文仍然为锦承开车门,小心呵护无微不至。姐姐运气一向不败。

家里又只剩下吴锦欢一个人,突然不习惯了。她奇怪才两个月,世界已经大变样。

聂小丰约她出去玩,她有些无趣,在KTV里呆坐了三个小时,看着那些浓妆艳抹的红男绿女群魔乱舞。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聂小丰突然过来拉住锦欢的手。包间里有画绿色眼影的小女生立马侧目,二世祖从来都是让人垂涎的唐僧肉。她借口太累,聂小丰只好提前买单离场,送她回家。

“小丰,星辉的广告投放你们是否有建议权?”锦欢还是选择开口。

“其实投放一直是我们在做方案。”聂小丰也不是糊涂之人。

“报社希望星辉能预定半年的整版。。。。。。”锦欢声音都低了许多。

“好,我想想办法。”

她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聂小丰笑了起来:“这也没什么,我的第一个客户就是我老爸。”

原来他是因为找到心理平衡而高兴——现在,她和他,都同样成了商人。锦欢把头靠在副驾椅背上,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姐姐已经离开半个月,因为想多看看儿子,需要继续在国外呆一阵子。周子文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首先想到的便是请锦欢吃饭。

“这次美国之行,我觉得你姐姐越来越不对劲,好像十分犹豫。”

“周老师,她的婚姻毕竟经历了十多年,还有个孩子,你若跳得老高,想跟这一切较量,绝无胜算。”

“可对方已经伤害了她,维持现状只会让她失掉幸福,”周子文很少显得如此焦急,“希望你能劝劝她。我们都在不恰当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未来幸福的机会更加弥足珍贵。”

“姐姐不是一般女人,无需我们来劝,给她一些时间,她自然会想清楚。”锦欢信心满满,也许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澈。

周子文将信将疑的离开,临行前递给锦欢一个小盒子,说是礼物。她打开一看,是一枚银色碎钻百合胸针,心想:人到中年,爱屋及乌才算真爱。

另外一边,张世忠打来电话,询问周子文何许人也。

“一个老朋友而已,你怎么认识的?”

“酒庄收购合同是我经手的!这次在加州碰面,他和你姐姐好像非常亲密。”他口气里充满嫉妒。

锦欢差点儿笑出声来!

“请你提醒一下你姐姐,现在世道复杂,别轻易上当。”

“再坏也不过如你了!”锦欢爽快地挂断电话,憋在心里的恶气终于宣泄而出。她高兴得跟聂小丰描述了前任姐夫如何丑陋可恨,对方竟然觉得她多管闲事。

“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半年的广告位已经帮你搞定,这下你只能以身相许了。”聂小丰伸手捏她的鼻子,虽然他比她年轻,此刻却变成了家长,财富和权势永远都是男人的底气。

报社运营总监要请聂小丰和星辉公司老总吃饭,锦欢只好作陪。一番交杯换盏之后,土包子领导谈及锦欢的工作,赞不绝口:“小吴在我们报社的编辑中,是表现最突出的一个,她的专栏拥有不少粉丝呢。明年我们社有个主任的岗位空缺,我看非她莫属了。”

锦欢心里暗自叫苦,杀了这猪头的心都有了。

见众人不说话,领导更来劲:“真的,上次开会已经讨论过此事。。。。。。”

这事锦欢当然知道,编辑部领导已经找她谈过,但非得在这样的场合让聂小丰知道吗?这土鳖无非是想表明自己在此事上也帮忙说了好话,给聂小丰卖个乖。

“那就提前祝贺锦欢了!”还是星辉公司老总反应快,举起酒杯,把这场面应付过去。

很快,吴锦欢升做主任,稿子写得比以前少,但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起来,经常审稿审得要吐血。新手写的稿子幼稚可笑,还全然不听修改意见:“吴主任,现在网上都流行这个。”一句话顶得锦欢无言以对。难道她真的老了?还是这些小孩子太自以为是?

“你不也这样么?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倔得要死!”聂小丰听完她诉苦,不安慰反而说起风凉话。

她更气,但不好发作:小丰所言属实,倔脾气也是遗传。

休息时,锦欢在家里睡懒觉,直到中午的样子,迷糊中听到开门声,心想是姐姐回来了。她正准备穿上衣服去迎接,却听到姐姐在跟人说话。

“好了,就送到门口吧,下周三见。”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已经关上。锦欢走出卧室,跟姐姐拥抱了一下:“欢迎吴锦承女士回家。”

“你最近气色好多了,热恋中的女人最美,这话一点儿不假。”锦承仔细看了看妹妹。

“我以前也不是什么苦逼大龄剩女啊。”

“心里总是比较苦的。”

“女人的一切幸福快乐都来源于男人,这种腔调可不是美丽智慧的吴锦承女士该有的。”

锦承苦笑,想想自己也不是什么楷模,失败婚姻将她拖下神坛,国外来往多年的老朋友听到风声,知道她要离婚,要出去工作,开始有意疏远。世道总是这么现实这么残酷,不知心高气傲的锦欢什么时候才能看透?

周二晚上,周子文约锦承听音乐会,他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现在,他已经熟到提前半个小时到,在客厅里等锦承梳妆打扮。锦欢也在家,和他聊上几句。他始终温和沉稳,没有炫耀,也没有冷漠,气氛十分融洽。锦欢暗自感叹:一个人的修养往往表现在最得意和最失意时,得意忘形或是怨天尤人一蹶不振,都是修养不到位的表现,这两点,周子文身上都没有;他始终没有提张世忠半句,一场情敌对决,从一开始便已分出高下。

等姐姐和周子文出门,锦欢也去赴聂小丰的约。他们计划去一家装修传统的中餐厅吃饭,然后是看电影。

刚在大厅坐下准备点菜,只见一对满脸慈祥的老夫妻走了进来。

“小丰!”老太太热情的挥手。

“爸!妈!”聂小丰一脸吃惊:“你们怎么也来这儿?”

锦欢一听叫爸妈,心里一紧,有些不适。

本来是二人世界浪漫约会,现在变成了见家长。她心里一直嘀咕这是不是小丰的圈套。一顿饭下来,她端坐得腰酸背痛,想一个小时就能解脱,也好。谁知两位老人询问起他们饭后活动,提议一起去看电影。

聂小丰全然没有难为之色,一口答应下来。锦欢知道,这一整晚,她都只能做木偶。只有等聂小丰开车送她回家,她才能彻底解脱。

他们把车停在两个街区外,这样可以多散一会儿步。

“他们都是非常开明的老人家,不像一般家长那么严苛,你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聂小丰见她一晚上没说什么话,已经猜出她心思。

锦欢点点头,继续挽着男友向前走,高跟鞋在石板路上磕出清脆的韵律。

“小丰,谢谢!”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客套话,弄得聂小丰摸不着头脑。对方正要询问,听见背后有人唤锦欢的名字。

两人回头,只见树影下走过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张世忠——没错,是他!芭宝莉风衣,卡地亚眼镜,头顶压着细格花纹的小毡帽,小女生喜欢的打扮,他品位日渐轻浮。

“张大律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来者不善,锦欢更要尽快镇定下来。

“我和你姐尚未改掉国籍,离婚手续自然要回国办理。”

“那就提前祝贺你重获新生!”

“。。。。。。我们需要谈谈。”张世忠望了一眼聂小丰,对方早已从这几句简单的对话中听出端倪。

聂小丰担心地看着锦欢。

“没事,你先回去。”她目光坚定地笑说,“过一个小时给我电话,如果无应答,就立刻报警。”然后又转过头对张世忠道:“我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张世忠只好接受。

“这房子在你父亲去世后重新装修过?真好!”一进门,张世忠摆出故人归来的样子。

“人和事自然是新的最好。”锦欢冷嘲热讽。

张世忠低下头,又抬起来:“回来这几天,你姐姐故意回避我,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实在没办法,才到家门口来等,却一直不见她身影。”

“离婚是你提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锦欢,我没有提,是你姐姐——”

“哦?你是没先提离婚二字,只是夜夜不归,偷偷收走洗漱用品和换洗衣裤,这就是在逼她离婚!”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难道不允许悔过?”

“是不是和小女生分手了?”

对方不说话。

“律师都像你这么无耻吗?什么好事都要占尽。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把一个人杀死了,还说我知道错了,你很坚强,请活过来!”

没想到多年不见,小女孩儿一下子变成女斗士。张世忠重重叹了口气:“在加州的时候,我已经向你姐姐认错,希望能挽回,看在孩子的份上。”

“跟小女生厮混时,你怎么没想起孩子想起家?!”锦欢手里捏着玻璃水杯,快要把它捏碎,“如果杀人不犯法,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我爱你姐姐,一直都是,犯错只是因为我当时有重回年轻的幻觉。”他取下毡帽,双手插在头发里,自言自语道,“幻觉终究是幻觉。。。。。。”

锦欢心里突然一颤,觉得他既可恨又可怜:“时间到了,张大律师,希望以后你好自为之,不送了。”

张世忠四处张望,仍然没看到锦承的身影,他失望至极,缓缓起身。

就在他走向门口的时候,门突然开了,锦承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周子文。张世忠先是一喜,旋即拉长了脸,气氛尴尬的极点。

“锦承——”他两眼紧盯着,眼珠布满血丝。

“需要我和锦欢回避吗?”周子文小声问过锦承。

她摇摇头,几乎没有表情:“张大律师,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明早9点民政局见。”

“难道因为他?!”对方恶狠狠的瞪了周子文一眼,又上前来想抓住她双臂。

她又羞又恼,拼命一挣,不小心撞到了茶几上的一瓶宝祖利。

哐当一声,酒瓶碎开,深桃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洒了一大片,乍一看,像血,有些恐怖。

“张世忠,请你自重!”锦承大声喝道!锦欢从来没见姐姐如此高声说过话,声音里充满了这些年来的苦闷和怨气。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我想你最好还是离开。”周子文终于忍不住向张世忠开口。

对方看看他,看看锦承,又看看锦欢。锦欢立马把脸侧到一边。

过去的吴锦承真的已经彻底死掉,张世忠羞愧难当,灰头土脸地走出门。

房间里依然静得能听到时针的嘀嗒声,还有宝祖利清新的香气。

突然,锦承身体一软,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小声抽泣。周子文立马过去搂住她肩膀,她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眼泪浸湿他的衬衫。

锦欢长舒一口气,悄然退场。

“和聂小丰的约会如何?”过了几天锦承才想起来问。

“不怎么样,二世祖都是父母的洋娃娃。”

“总算对他有点儿深入了解了。但洋娃娃喜欢吃什么菜?看什么书?听什么样的音乐?你都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锦欢完全泄气。她好像从来没有用心去了解过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只有一个。她终于明白。

吴锦欢以为这个时候跟聂小丰分手,他会暴跳如雷,骂她过河拆桥。什么难听的话她都想过了,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聂小丰只是表现出失望,并没有太多愤怒。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他很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锦欢弯着双眼点点头。

“好吧,希望我们以后还会是好朋友,你姐姐举行婚礼时,别忘了邀请我。”没等喝完咖啡,他起身要走,叫来服务生买单。

“我来吧!”锦欢按住他的手,她已欠他太多,一杯咖啡哪能了事?只是可以昭示普通朋友身份而已。

聂小丰明白其中用意,笑着同意了。

锦承的婚礼定在6月举行,薰风习习、香气四溢的季节。她和周子文并没有选择去国外的什么海岛,而是就在本市新开业的五星级酒店,笑说:这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婚礼的流程也比较简单,室外草坪举行仪式,然后是自助餐。下午至傍晚,年轻人可以在草坪连接着的游泳池区域举行比基尼鸡尾酒派对,年长者则在酒店包房里打牌。

聂小丰问:“我们算年轻人还是年长者?”

锦欢很少看到他穿这样一本正经的西装,只是里面粉色的衬衫还是透露出他的活泼。

“我们是心态年轻的老人家。”

“真正心态年轻的老人家是他们。”他指向草坪另一边,新郎新娘正拥抱在一起轻歌曼舞。

“那好,我们就是正宗的年轻人。”

锦欢领着聂小丰走向鸡尾酒派对阵营。刚站到水池的边沿上,一阵白花花的水浪袭来,一只黝黑的大手突然一巴掌拍在锦欢光着的脚背上。

啊!她惊得大叫一声,水里钻出一张带浓黑双眉厚厚嘴唇的男人脸。

“不好意思——”他连声道歉。

锦欢一看,四十上下年纪,竟然还来比基尼派对,忍不住笑。

对方好像明白她在笑话,立马解释:“我只是喜欢游泳。”说着整个人彻底从水里钻出来,显出健硕的腹肌。

“你好,我叫吴锦欢,新娘的妹妹。”锦欢很少这么主动,想来自己都奇怪。

“我叫郑晋南,新郎的老朋友。”他伸出左手,没有任何戒指。

“哦,正经男。”

对方自嘲的一笑:“喝什么?我去帮你拿。”

“玛格丽特,谢谢。”

老帅哥走开,锦欢才想起来自己是跟小帅哥来的,她回头,却不见聂小丰踪影。四处张望,原来他早已在吧台跟一群小妹妹有说有笑,顺便向锦欢招手。

锦欢当然不会去搅他的局。白白净净的唐僧肉只有蜘蛛精才喜欢,吴锦欢更偏爱在草原上奔跑的羚羊、野马,甚至威风凛凛的狮子,强悍而不失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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