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珍带领一排光荣的完成了建造新营地的任务，被团里授予了“英雄女一排的”的光荣称号，回到连队后，上级命令二连长携一排排长杜思珍亲自去团部参加团部的表彰仪式，并对全团干部做一个先进工作的汇报。特意要求重点宣传二连一排那种“活着干、死了算”的革命精神。
工作汇报的日子到了：杜思珍坐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台子，拿出准备好的稿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念：“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作为一名光荣的农垦战士……”。此刻坐在下面听众来自于全团各联排所有的干部们，其中有一个人坐在第一排中间，正襟危坐，腰板挺的直直的，全神贯注。杜思珍抬眼随意向下望了一眼，顿时觉得底下这个身形笔直的军人看着很眼熟，她一边在继续念稿，一边脑子里飞快的在回忆，“我在哪里见过他呢？”顿时，杜思珍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年用大卡车捎过她们宣传队且后来放枪赶跑野狼的那个人么，一想到这，杜思珍顿时觉得有些激动，天意让自己再次遇见了救命恩人，这次一定要问清楚人家的姓名，亲自致谢。
汇报会结束了，杜思珍主动走到救命恩人的面前，“这位同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一排的杜思珍，三年前你曾经救过我。”那位身形笔直的军人见到杜思珍走到面前后，连忙站起来，捋了捋衣服，“你好，我是一营三连的连长陈学军，我记得你。”
杜思珍对陈学军说道：“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向你致谢，这次又遇到你，特意向你表达我的谢意，谢谢你救我们一命。”
陈学军似乎以前从来没有与女同志站的这么近，他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一笑，“革命战士都是一家人，不需要特意感谢。”
杜思珍看到陈学军的样子心里有些暗暗好笑，“这样吧，陈连长，我过年给你做双鞋吧，你穿多大码的，我弟弟就在团部卫生所，我做好后让他捎给你。”
陈学军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杜思珍莞尔一笑，把陈学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稍作思索，说道 “我估摸着你可能是44的脚吧，和我弟脚一样大。”
陈学军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杜思珍这么聪明机灵，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就谢谢你了。”
“杜思珍，杜思珍”连长的叫声传了过来。
“我在这，马上过来，”杜思珍匆匆的向陈学军道别后朝连长跑去。
只留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陈学军。
晚上有一场庆功宴，席间杜思珍被安排和团长宋志成，政委赵刚，连长们坐在一桌。政委发话了：“在人民内部，不可以没有自由，也不可以没有纪律；不可以没有民主，也不可以没有集中。我们兵团，在伟大的文化大革命的洗礼中，净化我们的思想，与一切反动派做斗争，大家都取得了硕果，此次各连提前完成了新营地的建设任务，更彰显了我们伟大无产阶级思想的胜利……”政委滔滔不绝中，杜思珍的思绪却飞到了天边，小的时候曾经听爹讲过雷峰塔白蛇的故事，故事里有一条的白蛇幼年时被一个牧童所救，千年后，为了报恩，蛇精幻化成少女与转世后的恩公结为夫妻，孕育子女。是不是女的报恩就只有嫁给恩人这一条路呢？杜思珍思索着，嘴角浮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啪啪啪”大家鼓掌的声音将杜思珍拉回到现实中来，吃饭的过程中，政委特意给大家讲述了当年团长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英勇表现，在讲授过程中，还时不时的看看杜思珍的反应。团长宋志成是一个耿直的军人，只要听到和战争相关的事情便两眼放光，与政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不亦乐乎，大家也听的津津有味，可是杜思珍今天明显心思不在这里，这让赵刚看到后微微有些皱眉头。
回到连队的日子一切正常，大家陆续离开了地窝子，搬进了新的营房。天气渐渐的变冷了，戈壁滩上的冬天不好过，天寒地冻，凌冽的西北风卷着戈壁砂石，在广袤的天地间呼啸盘旋着，杜思珍回来后，托连长向政委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拒绝的心意，政委赵刚有些不高兴，觉得杜思珍这个女青年政治觉悟不高，一点都不懂婚姻是可以影响到个人政治前途的。可是杜思珍是个倔强的有脾气的人，能干，聪明有自己的主见。对政委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都置之不理。
陈学军其实是记得杜思珍的，几年前第一次在卡车前相遇时就对杜思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身材高挑，结实，眼睛大，举手投足之间让他不禁联想到古时代夫从军的花木兰。
记得那次把她们捎到公路边时，陈学军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戈壁滩那么荒凉，夜晚野兽出没，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在他和同行的战友完成了自己的运送任务后，总有些不放心，就和战友开着车朝二连的方向追了过去。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荒凉的戈壁滩上，一个女子身后靠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同伴，自己明明害怕得全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挺直腰板，拼命敲响大鼓，不远处两只野狼虎视眈眈，随时都要扑上去……
陈学军一直觉得自己那次很幸运，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后来虽然偶尔会想起那一幕，想起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是总觉得两人之间可能也就仅此而已了，没想到，转来转去，又再次相遇，而这次还是杜思珍主动寻找的他，让陈学军的心里面又有了一点小小的期待。
1974年的冬天雪很大，风很狂，每逢遇到这样的天气，大家就呆在营房里“雪休”，说是雪休，就是在营房组织学习。今天外面依然风雪肆虐，指导员在上面给大家念着《人民日报》中的新年献词，杜思珍听着报纸的内容，想到年前给弟弟和陈连长各自做了一双布鞋，让弟弟捎回去，也不知道做的鞋子陈学军穿着是否合适。
这天，杜思珍正在自己的营房中洗衣服，突然见到同屋的李慧敏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排长，出事了，你弟出事了？”
“哐啷”一声，杜思珍手里的盆子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杜思全怎么了。”
“别人把他向革委会告发了，说是他犯了反革命流氓罪。”
“什么？”杜思珍大吃一惊，知道自己的弟弟聪明，心思透亮，从来不会沾惹什么糊涂事。
“你还想啥呢，我刚才听团部回来的人说都抓起来了，明天要在团部当众批斗呢。”
杜思珍来不及多想，急忙向连长请假，匆匆赶往团部。
第二天，一大早，革委会命杜思全跪在团部广场中间，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现行反革命流氓罪”。只见几个革委会的骨干对杜思全一阵拳打脚踢，底下围观的人有人在看热闹，有人也凑上去朝杜思全吐几口唾沫，团长和政委也被惊动了，可是当下革委会是最高指挥单位，他们得知后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出面干预。
杜思珍看杜思全跪在台上，低垂着脑袋，鼻青脸肿的样子，勃然大怒，冲到台前大声喊道：“我弟弟做了什么事情，凭啥说他犯了反革命流氓罪。”台上的人听了哈哈大笑，插着腰对杜思珍说道，“杜思全已经公开承认他在为连队女战士看病时趁机摸人家屁股，掐人家胸部，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杜思珍听完后腿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怎么也不相信弟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当她正想冲上台去，和革委会的人争辩一番，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了她，她扭头一看，原来是陈学军，陈学军对杜思珍摇摇头，低声说“别和他们来硬的，听我的，我有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陈学军的话让杜思珍冷静了下来，她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革委会开始列数弟弟的几大罪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时候，突然一个女青年冲出去，指着杜思全大骂，说杜思全曾经要尾随她意图不轨，辛亏她发现及时，才没有出事，革委会的人听了更加得意和兴奋，竟派手下牵来一头驴，让杜思全当众喝驴尿，吃驴屎。
杜思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硬着脖子，就是不从，革委会的人大怒，一个枪托打到了杜思全的头上，杜思全昏死了过去。
“弟弟……”杜思珍喊破了嗓子，目眦尽裂，拼命想挣脱拉着她的陈学军，陈学军无奈，硬是把杜思珍拉出了批斗场。
“杜思珍，你别激动，你先安静一下，我有办法让你今晚见一面杜思全。”陈学军一边安抚激动的杜思珍，一边说道。
凌晨1点，陈学军通过自己的关系，偷偷把杜思珍放进了关押杜思全的牛棚。此刻的杜思全脸色惨白，头上的血已经和头发缠在一起，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趴在地上犹如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杜思珍不敢发出声响，见到弟弟的样子后不敢惊动别人，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巴悄悄的摇醒昏睡的弟弟，杜思全看到姐姐后先是惊讶，然后瞬间泪奔，姐弟俩抱头痛哭，难过，委屈却不敢发出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杜思珍低声询问弟弟。
杜思全的眼泪和着脸上的血水不停的往下流，向姐姐导出了始末。
原来三连有一个女班长看上了杜思全，几次向杜思全要求私下相好，都被杜思全断然拒绝，恼羞成怒的她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杜思全。她的哥哥是革委会的头头，当然帮自己的妹妹出口气。原来杜思全是打死不认自己的流氓罪的，可是革委会的人威胁他，如果他不认，就想办法去整杜思珍，让杜思珍在兵团无法立足。
“我想想，顶多就是挨顿打罢了，姐姐，你千万不要再趟这趟浑水了。”杜思全劝慰姐姐。
“不行，你先撑住，我去找陈学军，想想办法，今天就是他想办法送我进来的。”杜思珍不敢多停留，只能匆匆与弟弟见一面后离开。
第二天革委会张贴大字报控诉杜思全的反革命流氓罪，并决定对杜思全断水断粮三天，以示惩戒。
团长宋志成和赵刚这些年但凡看到革委会的胡闹一般多采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闹出人命，也就让他们折腾去了。
可是这次涉及到杜思珍的弟弟，杜思珍恰恰又刚受过嘉奖，作为英雄人物让全团学习。这种事情，本就是可大可小，就看革委会是否愿意手下留情了。
“团长，政委，事情的经过我都汇报过了，你们要帮我们做主啊？”
杜思珍苦苦哀求。
“杜思珍，革委会做出的决定团部一般是不插手的，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女战士不可能为了诬陷别人牺牲自己的清誉。其实这次已经是放宽处理了，本来是要扭送到公安局的，硬是被团长压下来了，不过他这次出来，就不能回卫生队了，还是回一线继续学习改造吧！”
杜思珍听到赵刚的一番话心凉了，冷笑一声，“那我谢谢团长和政委了。”说完没有敬礼就转身出去了。
“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啊，杜思珍心中满是愤慨和不平，”有些人只手遮天，指鹿为马，大家明明都知道是非清白，可是怕惹祸上身，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这就是我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挥洒出自己血汗换来的结果吗？”
此刻的杜思珍心中一片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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