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从小就跟着爸爸一起生活，所以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也没有。打小就屌里屌气的，经常跟邻居的男孩子混在一起，打鸟、挖蚯蚓、偷西瓜什么的简直不在话下。
她时常会生气地问她爸：“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小鸡鸡！我都不能跟他们比赛谁尿得远！”每当这时候，她爸不是被水呛到就是被饭噎着，好一阵咳嗽，明明可以不咳嗽他也会假装咳嗽，因为他实在答不上来。说“因为你是女孩子”后她还是会问“为什么女孩就没有，不公平” 之类的。
总之，直到来六年级以前，她还在为自己没有小鸡鸡这件事感到非常的气愤。
小雅认识阿正还是在上一年级之后。
一个清秋的早上，小雅正和小伙伴蹦跶在上学的路上，唱着“我去上学校，花儿对我笑” 的歌。忽然看到一个巷口聚集着几个高年级的小孩，在打一个男孩。而那个男子只是蹲在地上，用手臂护着头，一声不吭。
小雅忽然想到班主任说过，做好人好事的同学可以拿到小红花，于是小雅大喝一声便跳到他们身边，把他们吓一激灵。
那帮小孩看小雅人多，就跑开了。
她把瘦弱的阿正拉了起来，阿正嘴巴动了动，但是什么也没说。
之后她又蹦着跳着和小伙伴上学去了。
那天她确实得了一朵小红花。
不巧，放学的路上小雅又碰上了那一拨人，围着那个男孩打：“哑巴！你家不是有钱吗？你爸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你说话啊！”
这次小雅没有想到小红花，她生气地走到他们身后，用最大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大叫起来。好家伙，差点把人家给震聋了。
“关你屁事啊！你是他老婆吗！“其中一个小孩问。
“小心我们打你！”另一个小孩恐吓道。
小雅把阿正护在身后:”你们打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打校长啊！校长都被我打过（如果失误也算打的话），你们算什么狗屁东西！”
接着小雅把放学路上的伙伴们都喊过来了。
“如果下次你们还打人，别怪我去告诉你们班主任！我表哥在公安局当警察，小心我让他把你抓进去，我叔叔是黑社会的，你别惹我！“小雅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给感动了，他表哥们还在流鼻涕呢，也没有叔叔。
总之小雅又把阿正救下了。
把阿正送回家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阿正跟她住在同一条街，并且是这条街上最富有的小孩。她在这条街生活了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他。
听说他是个哑巴，一直在外面求医。小雅不信，但她发现她确实没有听过阿正讲话。有一次上学的时候，小雅站在阿正家门口喊他，看到他开心地跑出来后，她越发觉得传言不可信。于是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阿正：“阿正，你真的不能说话吗？”
阿正呆呆地看着她，然后幽幽地点了点头，接着难过地撅起嘴巴低下头。
“没关系，能听到我说话就行！”然后小雅就挎着阿正的肩膀，走在队伍中，跟大家说说笑笑，背着炸药包去炸学校了。
之后阿正都跟小雅在一起，她带他玩，他替她解数学题。这些年里，阿正也被晒黑了不少，不再是小时候瘦白瘦白的样子。
小雅很贼，仗着阿正零花钱多，就经常怂恿他买这买那的，漫画，小说，堆满了小雅的房间，而阿正的零花钱却依然像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她涌来。为这事儿，她爸把她揍了一顿。
之后她就跟阿正商量着如何藏漫画和小说了。
小雅身边没有女性，所以发现自己来例假那天，她大叫着跑到她爸爸床前：“爸爸爸爸，我屁股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不要啊啊啊啊啊！”接着她就觉得人生太短暂，好多鸟都没打完，好多蚯蚓没挖好多鱼没摸，于是就哇哇哇大哭起来。
他爸说是女孩子都会这样还是没法让她停止哭泣。最后还是邻居的奶奶把她给拉走了。
上学的时候，她闷闷不乐的，阿正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头，撅着嘴，又低下头，然后又抬头，欲言又止地低下头，反反复复。
“阿正，我讨厌女孩子。“小雅难过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又撅着嘴抬起头看着阿正：“我也想要小鸡鸡，我想站着哦（撒）尿！”。
阿正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给了她那么大的打击。
也是从那天起，小雅不再跟着男孩子疯跑。虽然她还是很想跟他们玩，取而代之的是跟阿正窝在阿正的屋里，坐在墙角肩并肩看着用报纸封着皮的小说。
这些小说阿正都看过了，所以他坐在小雅旁边给她靠着。小雅看小说，他看小雅。
上初中的时候，小雅和阿正在同一个班。她还是会给他出头，他也依然带她买小说和零食。他们都是外宿生，所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别人都嘲笑她是哑巴的老婆，她也没放心上。只有阿正听到的时候，会在心里窃喜。
成为女孩的小雅依然很野，比阿正发育得早长得高的她经常将手搭在阿正的肩膀上，或者在课间和男同学吹牛逼，比臂力，甚至打架。
但是托阿正的福，她的成绩一直很好。
高中他们又一起考上了省重点，但是不同班。阿正会经常到教室给她送吃的，到她宿舍楼下送喝的，甚至在她来例假的时候，冲好红糖水给她送去。她一个短信，他就吭哧吭哧出现。
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光他的热，她是一首带风的诗，一本内容丰富的书。
这些马大哈小雅从来都不会察觉。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迷倒在篮球社社长的腋下并滔滔不绝地跟他分享时，没有察觉他沮丧的表情。但是他自卑地认为，自己不配站在她身旁。于是他便减少去找她的次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去看几眼。
相对于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女人韵味的小雅，他还是喜欢那个打鸟的野丫头。可是时间的长河在推着他们前进，一阵阵波浪冲击着他们，将小雅冲离他身旁，眼看着她越漂越远，自己伸长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他第一次因为这天生的残疾感到无力。她说她听到篮球社长低沉的声音耳朵都快要怀孕了。她说他投篮的时候简直帅呆了。她说他喝水的时候特别有男人味······
但是这些他都没有。
狗血的是，篮球社社长跟他同班，于是小雅就会经常来找他，假装跟他说话，却时不时用色迷迷的眼睛瞟篮球社社长。这些阿正都看在眼里，却假装不知道。
篮球社社长，太拗口了，就简称小篮好了。小篮也不是吃素的，小雅喜欢他这件事他早就看出来了。看小雅也有几分姿色，于是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阿正到楼下买一堆吃的给小雅送去，在路上撞见了小篮正在壁咚小雅，阿正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把小篮推开，把小雅拉走了。路上小雅觉得很纳闷，而阿正却很生气，把东西塞给小雅就走了。
第二天，阿正被小篮揍了一顿。小雅知道后，拉着阿正的手走到小篮跟前，扇了他一巴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有能耐欺负人是吧？有本事你打我啊！你再敢动他一次老娘就阉了你！我！说！到！做！到！”
大家都被怒气冲天的小雅吓坏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可以这么凶。只有鼻青脸肿的阿正眼眶湿润，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早晨，她叱咤风云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爱和温暖，给他庇护，带他体验丰富的人生。
在那之前，他谁也不敢靠近，也不敢出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假小子带着人翻过他家的围墙，到他院子里偷石榴。
阿正花了一天去回想这么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捋清了他跟小雅之间的关系。从认识她那天起，她都在为自己打架，而自己什么也没为她做，却还想占有她整个青春，实在太过分了。他为自己的身体和行为感到羞愧，甚至不敢面对日渐美丽可爱的小雅。心想，没有自己的阻碍，她也许会过得更好，会找个帅小伙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会嫁个好人，过上幸福的一生。
可是他真的太碍眼了。她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不能再这样了。他该独立地成长，这样才有可能在小雅需要他的时候，成为她的依靠。
第二天，小雅去找阿正吃饭的时候，发现他的座位空了。她当时以为自己走错教室了，得知他昨晚就有人来接走之后，她慌了。能问的人都问了，却没有谁能告诉她，他去了哪里。
她无力地蹲在树下哭泣，这是来例假那天之后，第二次哭泣。她哇哇地给她爸爸打电话，说阿正不见了。一直哭一直哭，把他爸都给哭慌了。于是来把她接回家休息了几天。
小雅来到阿正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锁，看家的狗不见了，窗帘也紧紧拉着。儿时的画面一帧一帧地浮现在他眼前。他是那么的瘦弱，那么无辜，那么爱哭，却那么耐心地给她演算数学题，教她物理和高数。还愿意跟她一起搜索女性知识，看女性杂志。
可这像梦一样，醒来发现没有这个人。
后来阿正的母亲买了好多东西来学校看小雅，一直感谢着小雅这些年来对阿正的照顾。
小雅红着眼睛，哽咽着：“阿姨，这些您都别说了，能告诉我阿正去哪儿了吗？没有我有人欺负他怎么办，他不会说话，没人理解他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他。“
“小雅，阿正跟他爸爸出国了。非要我等他到了国外再告诉你。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阿正的母亲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只知道，此刻她真的失恋了。
文/下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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