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听到消息时，阿林正在地里种庄稼。虽然他只有十五岁，但已经是个务农好手了。

正当他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锄头时，从地头匆匆跑来一个人，那人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喊：“阿林，快回去，你妈找到了！她......”

没等那个人说完，阿林扔下锄头就往家跑。

阿林的娘失踪三天了，自从那日她进山采野菜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阿林很快就跑到了家门口。在门口，已经能看到里面聚集了许多人，隐约还能听到一点哭声，阿林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推开门，熟识的乡亲都在，阿林想进屋，却被一个表叔拦住了。

他说：“阿林，好孩子，听叔的话，别进去。”

“为什么？我娘怎么了！”阿林急切地问。

“你娘她......”表叔叹了一口气：“她被老虎吃了......你爹在里面收拾，你就别进去看了。”

表叔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让阿林愣在原地，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像是疯了似的要往里冲。

周围的人见拦不住他，也只能摇头放阿林进了屋。

屋里只有几个人。

阿林一进屋，就看到了地上摆着的尸骨。

散乱的白骨上还粘着一点血肉，周围散落了几块撕碎的布，那是娘穿的衣服。

阿林的爹正低声抽泣着，把尸骨收殓到旁边放着的棺木里。他看到阿林来了也不吃惊，只是哭着让阿林见他娘最后一面。

阿林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林的娘已经死去七天了，阿林也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他还有爹在，不是吗？

这天早晨，天还未大亮，阿林被一阵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看向那儿，发现是爹正在穿衣，爹穿好衣服之后，就径直打开门出去了。

阿林隐隐约约听到爹嘴里念叨着娘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在意，以为爹不过是去上茅房，就又睡下了。

等他醒来，在哪都找不到爹的时候，阿林才意识到，爹失踪了。

阿林几乎问遍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才从住在山脚下的一户人家口中得知，爹进了山。

想到娘的遭遇，如今爹也一样进了山，阿林吓得有些站不稳了，他连忙跑进山里。

村子的人也知道了消息，都带上锄头棍棒一起进山寻找阿林爹的下落。

大家伙找了一天，毫无所获，仿佛阿林的爹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大山之中。

阿林红着眼想往更深的山里去，被乡亲们死死拦住了。

深山从未有人涉足，听说里面有数不尽的猛虎野兽，阿林一个人进去，怕是会回不来。

“阿林，你冷静一下，家里就剩你一个独苗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表叔好声劝道。

“可是那是我爹啊！”阿林嘶吼着还想朝里冲，被表叔牢牢抱住了。

“你爹不一定进去了，他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你娘没了，你爹很伤心，他或许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等他这个劲过去了，就会回来了。”

阿林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甘地被表叔强硬地拖下了山。

晚上，阿林心乱如麻，彻夜难眠，直到天微微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进了山里，山中都是迷雾，阿林在山里乱转，却找不到出路。

忽然，阿林听到一个急切地声音在喊他：“阿林！阿林——”

这声音？是娘！

阿林连忙回应：“娘！我在这！我在这！”

半晌，迷雾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那人跑过来，使劲抱住了阿林。

阿林定睛一看，是娘！

“娘，你怎么在这？”阿林惊喜地问，忽而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娘，你不是......死了吗？”

阿林的娘眼里含着泪水说：“是啊，娘已经死了，但是，你爹还活着，你爹要被老虎吃了，快去救他啊！”

说着，她扯着阿林的手臂往山深处跑去。

越往深处走，迷雾越来越浓，最后只能勉强看清一臂距离内的东西。

走着走着，阿林听到前面传来老虎的低吼声，他加快了脚步。

两人来到一个高坡上，迷雾忽然散去了，让阿林得以看见四周的景物。

几个高低不一的土坡围出一块凹地，凹地里长着几棵半大不小的树，阿林的爹正瑟缩在一棵树上，身上还带着血迹，而树下，就是一头逡巡着寻找机会的猛虎。

“阿林，你爹快坚持不住了，快来救你爹！快......”

在娘的呼喊声中，阿林突然惊醒。

窗外天已经大亮，阿林回忆着梦中的场景，惊觉那个地方正是村子里人们经常去摘野菜的地方。

会是娘托梦给我吗？

一定是这样的，娘想让我去救爹，爹有危险！来不及细想，阿林扛起门后的锄头就往山里走。

走到山脚，阿林被一个和尚拦住了去路。

“施主，留步。”和尚念了个阿弥陀佛后说。

阿林不想理会这个眼生的和尚，他现在急切地想要去救爹。

“贫僧劝施主莫要往山里去，里面有妖邪作恶。”和尚拦住阿林说。

“大师，不要拦我，我要去救我爹。”阿林说着，侧身冲脱了和尚的阻拦，径直往山上去了。

和尚看着阿林的背影，叹了口气，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阿林快到达那块凹地的时候，仿佛又听见娘的声音，她在说：“阿林，快来，快来啊.....”

阿林加快脚步，很快就来到那片凹地。

但是，凹地的树上什么都没有。

阿林不死心，他跳下土坡，来到梦中的那棵树前。

树下的野草匍匐在地上，仿佛被什么东西走过，树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布条，那是爹的衣服！难道！

阿林颓然地坐在地上，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救到爹吗？

这时，不远处的草丛突然有了动静，阿林看过去，却见一个白额吊晶大猛虎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阿林魂都快吓掉了。没有任何思考，身体本能地向身后的树上爬去。

当阿林攀着树枝看着树下的猛虎时，他的思绪才开始转动。

完了，阿林想，这下是回不去了。

幸运的是这还有棵树，只要老虎不上来，他还是安全的。

正僵持着，阿林突然听到了娘的声音，她说：“下来吧.......阿林......下来吧，娘在这，别怕......”

是娘？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阿林好像在草丛中看见娘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红衣，笑着看着阿林。

“阿林，娘好想你，下来见见娘，好吗？让娘好好看看你。”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平时一样，却分外蛊惑人心。

阿林看着不远处的娘，慢慢地松开攀着树枝的手......

突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粒石子，准准地打在树下老虎的左腿上，老虎吃痛地怒吼一声，树叶被这声怒吼震得哗哗作响。

又一颗石子飞来，老虎敏捷地跳了开来，站在不远处警惕地看着四周。

阿林一惊，又紧紧抓住了树枝。

阿林娘马上变了脸色：“是谁！”

“阿弥陀佛。”一个穿黄衣的和尚走了出来。

“和尚，不要多管闲事！”阿林娘怒视着和尚说。

阿林看着树下的和尚一阵发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妖孽，你为非作歹，还不快快伏法。”说着，和尚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木钵，就要向阿林娘扔去，阿林见状马上从树上下来，拦住和尚。

“她是我娘，你要干什么！”阿林吼道。

“施主，你看清楚，她已经不是你娘了。”

“你胡说！”

正当两人僵持着时，阿林娘走到老虎面前，她伸手摸了摸老虎，语气温柔地说：“虎啊，虎啊，你是不是饿了，我把食物带来了，你快去吃吧。”她将手指向阿林，脸上还带着笑意。

老虎仿佛能听懂她的话，猛地朝背对着它的阿林扑去。

和尚反应过来，连忙拉过阿林，但还是慢了一步，阿林背上被挠出深深的血痕。

“孽畜！”和尚暴喝一声，将手中的禅杖向老虎挥去，老虎避之不及，正中头部，哀嚎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弥陀佛。”

阿林娘看到老虎死去，愤怒地向和尚冲了过来。

和尚拿出小木钵，木钵发出一道白光将阿林娘笼罩在内，阿林娘发出一声尖利的怪叫后，消失在了白光下。

阿林趴在地上，背上的疼痛让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没有心思去在意背上的伤。

“我娘她怎么会......”阿林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是我娘是不是？大师！她只是厉鬼幻化成我娘的样子！”

和尚摇了摇头：“施主，她就是你娘。”

阿林瞪大了双眼：“我不信！我娘是死在恶虎口中，又怎么会跟恶虎狼狈为奸？”

和尚扶起阿林，说：“你娘已经变成伥鬼了。有些被虎吃掉的人，因为心有不甘而突生恨意，就会化为伥鬼，成为虎的奴仆，引诱人类作为虎的食物，是为，为虎作伥也。

幸好这个伥鬼刚成型没几日，和尚我才能轻易消灭，不然，假以时日，伥鬼长成，又有不知多少人会死在虎口之下。

昔日血亲，成为最好引诱的饵食，真是可恨可叹啊......”

和尚说着这话，越走越远了。

阿林艰难地下了山，把老虎的死告诉了村里人，村里都为食人恶虎的死讯而高兴。而阿林，则是默默地回了家。

背上的伤，阿林养了一个月才好。他问了好多人伥鬼的事，终于在一个说书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故事。

传说有一老汉，其长子、媳妇、妻子先后被虎吃了，这时，他的小儿子梦见自已的母亲托梦给他，说在某山的某树下藏有金子，取来可吃用不尽。

其实是他的母亲死后成为伥鬼，想引诱自己的儿子给老虎吃，后来，好在有神灵护佑，老翁的儿子没有被老虎吃掉，而这只老虎也终于被老翁等人所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