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年的漂泊、流浪后,我来到了未央市。城里有一条街名为镜月街,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爱上了它。每当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余晖洒在石板路面,几位年老的店主人坐在板凳上聊天,店门口的风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那一刻,仿佛时光都凝固了,所有美好都定格在了记忆中。
相比有时间来这里看一看,我更希望自己能做这里的主人。在路的尽头,有一家店铺木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白纸:出租,有意者请联系……用毛笔书写的魏碑字体是那样地认真。我在这几年打零工也挣了一些钱,自己还会拍些照片,就想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再碰碰运气。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很满足了。
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在和房东见面时,我发现那是一位个子不高、朴实无华,在厚眼镜片后看人的装裱师,平时喜欢练练书法。老伴得了病,他把工作室搬到自己家,既能够照顾老伴,也能靠房租再获得一笔收入。我先支付了前三个月的房租,并且答应他如果不会赔太多,就会继续在这里干下去。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窗外的风景如电影画面般一帧帧闪过。到了家,我找出父亲在十八岁生日那天送给我的一台索尼相机。母亲走过来对我说:“家里还有一台机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你正好开店,也搬到你那里去吧。”我看到这台落满灰尘的机器,它会有什么用呢?但我还是找了一辆车把它拉到了未央。
刷墙、装修、购买家具,在自己一周多的精心布置后,我和装修工人一起将“拾光照相馆”匾额挂在了大门的正上方。我邀请房东林先生成为我的第一任客户。
他跨进大门,头顶上的红外线感应器随之发出“欢迎光临“的问候,林先生东瞅瞅、西看看,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我这房子租给你这么有想法的人,也是值了。“他突然瞧见墙角的那台机器,快步走过去,问:”这台机器是做什么的?“
我摇摇头:”看着它这么旧,应该没什么用吧?自从我记事起,他就一直放在我们家了。我妈说既然我开店,放在这里好了。“
他说:”这儿有个凹槽,放张照片吧,我猜它是个投影。咱一块儿把它修理修理,没准还能用。“
我从相册里拿出一张爷爷抱着我的照片,我对他的记忆实在很少。在我两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也许只能在照片里回忆一下了吧,我想。林先生把那张照片一放,我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是奶奶家。奶奶笑着望着爷爷,眼睛里满是幸福。爷爷抱着一个婴儿,摇晃着手臂,哼着小调。我想走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径直穿了过去。原来,尽管我是故事的参与者,但是进入到照片中,我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我回头一看,身后照耀着强光,让人看不真切。我向前迈了一步,就又回到了照相馆里,而身边站着的,就是林先生。即使从照片中出来了,但我的心情却一直沉浸在刚才看到的场景中。那时,家里一片祥和,洋溢着“喜生贵子”的快乐之中。
”一个照相馆可以让人进入照片“的消息迅速传开,有人惊奇,有人不信。渐渐地,原本冷清的门店热闹起来,拿着照片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我感叹道:“人们都想回到过去,但实际上他们只能作为旁观者,而无法真正与他们所爱之人对话,甚至无法触摸。”林先生摇摇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看到照片拍摄时的情景,重温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很满足了。要记得,你的机器功能是进入照片,而不是时光机。不能回到过去,但也许可以让人们珍惜当下。”
一天,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来到店里,拿着一张黑白照片,图中是她和她的丈夫,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背面写着隽秀的钢笔字备注“1940,上海”。我问:“老奶奶,请问您是想进入照片吗?”她点点头:“这是四零年的时候我和我先生在上海拍的,后来他因病去世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今天听说你这里可以进入照片,就想回到过去看一看他,也几十年没见了。”我点点头,戴上手套、接过照片,并将其放在凹槽中。
她进入了照片,过了十二分钟,她出来了。眼睛里亮着光,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谢谢”。“他离开我几十年了,本以为要来世再见了,幸好有你,才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够再看到他。”我说:“奶奶不用谢谢我,能帮助您是我的荣幸。希望您身体健健康康,生活顺顺利利!“
直到今日,来照相馆里想要进入照片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那台机器,放在了照相馆的墙角。偶尔我空闲时,也会从相册中抽出照片,在林先生的协助下,进入照片。慢慢地,小时候的记忆逐渐被唤起、被补充,也让我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情景,十年前的故事。
人们对于情感的追忆,照片其实只是载体,只是想通过一张照片,再看看心中挂念的人,想一想,那些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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