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好吧",她想,"我又赌输了”。果然,永远不要去试图考验人性,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此时的雪言明白,今天恐怕是真的没钱吃午饭了,因而也只能先回宿舍再作打算了。
夏末初秋的午后,空气中似乎还可以闻到暑气的味道。雪言穿着洗的泛白的灰白格子衬衫,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往回走。种满白玉兰通往宿舍的羊肠小路在眼前慢慢变的模糊,不知怎么地就又想起了初初入学时那天去看西城演唱会的情景。
还记得那时恰好是西城世界巡回演唱会在上海举行的时候。但是官网上的预订坐席早已销售殆尽。那时的雪言也还残留着浓浓的稚气,梳双马尾,背一青绿色棉布双肩背包便独自一人杀到大上海去。想着可以到了现场再搞张票子来看,亦或者可以在大厅外领略一下WESTLIFE 的风姿也好。事实证明,这种想法还是太过简单而幼稚了。
那时她像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蹦到了上海,然后凭借自己多年的所谓闯荡“江湖”的经验,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前往演唱会的正确路线。待到她欢欣鼓舞地乘着地铁来到体育馆那站的时候,果然如她所料,一出地铁就可以看到好多偷偷拿着演唱会门票倒卖的黄牛。根据“多年”经验,在心下暗自比对过后,雪言便向一个看上去很可靠的阿婶走了过去。一问价格,价倒是很实,和网上预售的票子一样,外场券都是580。
“走过你走过的路,看过你看过的风景,是不是就会离你更近一些了”?这样想着,雪言毫不犹豫的买下了那张外场券,打算对自己也对顾景城做一个很久之前就该完成的交代。
然而,古人云:“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没想到,这话竟然如此的正确如斯。待到她拿着票子到了检票口之后,却被检票人员云淡风轻的硬生生挡在门外。
"我勒个去,竟然这种票子还有假票!”
“好吧”,这种如同中大奖的事情每次都不偏不倚地砸到自己身上,雪言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可以去买彩票了。看着到了入场时间周围的人群都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一个个进去,雪言决定:“还是在外面等开场吧,虽然进不去了,可是不能阻止我在门外偷听呀!”
看看时间晚上八点整了,周围的人群也越来越少,直至消失,她明白,这个时间这种景况,里面八成已经开始了。但令她懊恼的是,也不知道这家体育馆是哪家建筑公司的杰作,这个隔音效果实在是好,真的太好了一点。雪言紧紧贴在大门口,可依然是半点歌声都没有经由这密不透风的墙传出来。
于是,雪言在场馆的台阶上把那年夏天记忆中的那些歌全都唱了一遍,然后便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尘准备扬长而去了。然而,且慢,就是这么的巧,多一分少一分都不会这么巧。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手里拿着两张票。这时她因失望而冷却的心忽然又蠢蠢欲动了起来:“都已经开场这么久了,现在的票子应该很便宜了吧”。
果不其然,青年表示既然已经开场了,手里的内场券1000 rmb 便可出售。雪言在心中暗自忖度了一下,决定去送WESTLIFE一程,表表心意好了。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她可是把票子里里外,条形码、防伪水印都看的很仔细。并且为了安全起见,要求先只支付一部分的金额,等到过了检票口进入会场之后再付其余的。
没想到那人也很爽快,欣然同意了。于是,雪言和他一齐来到检票口。“滴”的一声,票子通过了检票口人员手中机器的测试。这时雪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将将放下来。付了剩下的款项之后,雪言迫不及待地往场馆的深处走去。
走了500米,原来在进入演唱会会场的咽喉处,还有一道检票口。雪言信誓旦旦地把刚刚检过的票子交给相关人员,正准备把一半身子迈入会场。谁知道就在这个环节点上,又生生地被拦了下来。
好吧,事实证明,这一次的票子又不是真的。雪言感到头顶上好像有两只乌鸦唱着歌飞过。。。检票人员拿出来其它被检测出有问题的票子,指着最末端的票号给雪言看:“这些票子最下面的票号都是同样的!” 哎,无巧不成书,古人诚不欺我。
02
这一回忆就在雪言即将走到说不清是温暖还是寒冷的宿舍的时候消散而去。她用自己的锁匙打开门,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隔壁床的阿四在。
"吃了?"阿四听到锁匙扭转的开门声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没有",雪言说。
"为啥?"
"呃…穷,我现在卡里就只有2块5角",她皱着眉头说道。
"为啥?”
雪言便把昨天和今天的遭遇倾吐了出来。
"还是有嘛",阿四哂笑了一声,便又转过头看电脑上的电视连续剧了。
阿四的笑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深深地扎在了雪言即将崩溃的小心脏上。她想:“罢了罢了,也许我的遭遇在阿四看来就如同她眼前的肥皂剧一般,无关痛痒而已。”
如果你以为雪言是个坚强的人,那你就错了,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不对。任何人在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压倒之时都会有软弱的一面,尤其是在几年来一直处于缺爱缺温暖的环境中的她。
雪言不吭一声的爬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心想,”睡一觉吧,一觉醒来说不定什么事情就可以解决了”。虽然腹中饥肠辘辘,但眼皮实在是沉重,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了。
不多时,伴随着仍然聒噪的蝉鸣,雪言醒转了过来。可是眼前仍然是一堆使人懊恼的事情:下周堆起来的考试还未来得及复习、下周要交的长篇论文以及所蹭的公选课作业也还未动笔、手头上的这篇论文资料也还没收集好、以及最让人头疼的下周又要交水电费了,可是现在的银行卡里在昨天的取款之后有且只有个位数了。
“现在不要说交水电费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雪言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便觉得委屈起来。她想起前两天因为晚上出去没带钥匙,在宿舍门口坐了一夜的情景,想起那天早晨6:00多才进门睡觉,8:00就被阿四拉去帮她考普通话时的头痛欲裂,想起来大学刚入学的时候阿四被宿舍的人欺负,自己站出来替她解围的场面,又想起来自己因为不想卷入宿舍帮派纷争选择中立后阿四应和着别人对自己排挤的言语,以及想起来刚刚她那个嘲讽的笑。
她记得自己在宿舍门口坐了一夜的那天晚上晚,为了次日上课不打瞌睡,也学《三毛流浪记》中的三毛一般将信纸铺地上试着逼自己睡觉。可是三毛有长椅,她没有。她记得那天晚上大雨砸向地面、砸向河流的声音,那么急,那么密,噼里啪啦的,从走廊破了的窗中淅淅沥沥地扫进过道里扫在她的身上。她还记得,那一夜,她整整打死了23只蚊子,练成了一掌便可将身边几米的蚊子掀翻在地的不世神功。
也难怪她觉得委屈,现在的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要爱没爱,要命倒有一条。一夜暴富,一夜变穷,大起大落也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一折不扣的穷光蛋,想要很多很多的爱,结果一点也没有。想要很多很多的钱,结果也一点没有。
03
醒来,很饿。雪言只好看宿舍里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就吃什么了,而宿舍有的只是前些天妈妈给她寄来的一箱药。她扯开了一袋山楂丸来试图填饱肚子,可是并没有什么卵用,因此她也只好趁着下午没课的时候去学校里的商业街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人需要送外卖的兼职。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明两天的饭钱又要从哪里来呢?
灵机一动,雪言便向宿管阿姨借了一个编织袋,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她把曾经打印好看过做好笔记的各类论文和公共课的书都装进了编织袋,并将它们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搬下四楼,在烈日当空的午后,慢慢地挪向两公里之外的废纸回收中心。
废纸回收中心的阿伯称了称告诉她:“1毛2一斤,90斤,11块2”。
“只有11块2毛吗?” 雪言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满眼关切的向阿伯问道。
阿伯看到她被晒红的脸颊上不停的滚过汗珠,轻轻叹息说:“孩子,这是12块,你拿着吧”。
她将这12块钱装在裤兜里,往回走,“起码够这个月水电费的钱了”。她边走边努力抑制住不断想要溢出的眼泪,嚼着小嘴不满地说:“以后别说我不信任别人,我信任过,善良过,换来的是出卖一天的体力躺倒在床上哪里都疼,却连两餐不甚可口的饭都换不来”。
那天晚上,她看着自己磨破皮的手指和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在日记本中写下一段话:
“别跟我谈善良,我觉得恶心。我讨厌这个季节,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讨厌各种无理取闹,冷嘲热讽,讨厌辛苦一天把挣来的饭钱用来打印资料还是不够、要抱歉的跟打印店小哥说剩下的下次再打印的生活。果然,善良就是用来被践踏的。可是那些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没有生活过我生活的人,凭什么有资格对我冷嘲讽”?!
之后的一个月,雪言自然是在一下课连饭都顾不得吃就要去送外卖的三餐不继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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