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沙 河
曲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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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脚一肚子的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期待中的事因为太过渴望,在这个早春的傍晚,猝不及防地击中他伤痕累累的心,竟然一时发懵没反应过来。
“他爸,我们又有孩子了。”大脚媳妇上前搂住他,额头抵在大脚的肩胛上,语音里也有了悲戚,俄尔,轻声地抽泣起来。
大脚紧紧搂住媳妇,任由媳妇尽情地抽泣着,连自己胳膊搂得酸麻了也未察觉。这样一个复苏的初春傍晚,因为俩人或悲或喜的复杂情感,变得沉寂……
老沙河流域位于江淮分水岭地带,春秋时光特别短促。转眼间,又是夏蝉无休无止“知了知了……”的聒噪声,先是渡船换成了柴油机动力,村民组开了次会,马大脚回村时遇上的王哥和另一户承包了摆渡,村里每户人家因为集资都能按月分点红利。
第二件事影响了整个老沙河流域鹅毛绒收购,从此鹅绒收购市场再无人声鼎沸的局面。大脚舅兄被抓了!不止一人,同期被抓的几近老沙河流域最早一批鹅毛商!都是在鹅绒里掺重淀粉!
重淀粉压秤。120一斤收购价的鹅绒远远超出了当时国人的想象,工厂里熟练的技术工一月工资才二、三十元。一斤才几元钱的重淀粉掺入,不仅是重大的经济诈骗,还让有了消费能力和意识的“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如坐针毡!为什么?那羽绒服穿在身上痒啊!不同于后来崛起的巨商富贾,第一批在市场上赚个钵满桶满的,哪一个不是有着深厚的政治背景!
马大脚人微言轻,只能看着媳妇流了几天眼泪,并无半点办法。但大脚媳妇也伤感不了几天,做为高龄孕妇,胎音不齐、胎位不正、激素不足等等让她受够了寻常怀孕生产的痛楚。马大脚的心境,由欣喜若狂转而心绪不宁,整日忙着给媳妇粗肿的腿脚揉捏热敷。小城有妇产医院,但费用高昂,马大脚四处打听,寻着刚刚兴起的私人诊所,给自己媳妇注射雌性激素。
大脚媳妇起初人前露着喜悦,背背脸难受的直哭。在她的传统意识里,一个女人不给自己的男人生个娃,这不叫圆满不叫真心!大脚媳妇责怪自己没看好丢了的孩子,心底下立了决心:舍了这条命也得给大脚留个后!谁让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女人!
大脚累了。这时做为老沙河流域第一批先富起来的象征,125摩托成了标配,也不需要驾驶证,能开会跑就行!马大脚毅然下定决心,买!只是这时或是眷于老电影的影响,老沙河流域的人叫摩托车为摩大卡,吉普车叫小宝车,自行车叫钢子车。
于是,渡口两岸的常住人家,经常看见这样一幕:一个并不年轻的男人,轰着马达,后面驮个怀身挎肚并不年轻的女人,在马达的轰鸣声中风驰电掣,车屁股后只留了一阵轻烟,一闪而过。
到了岁未的时候,就在马大脚日常歇息的床辅上,请来的接生婆在热水、剪刀的忙碌中,为这间小屋迎来了又一声响亮的啼哭声!
“对得住你了,是个儿子。”大脚媳妇疲惫地看向大脚,这个男人一年多时间变了,变得不再声形于色。
"你受苦了!谢谢!”马大脚拧了一把热毛巾轻轻拭去媳妇额头密布的一层汗珠,心中既激动又惶然。
接生婆识趣的很,见状走出卧室来:这家几个孩子都是自己接生的,不容易!也许这是自己接生的最后一个,老了,干不动了。
所有的日子因新生儿响亮的啼哭而明亮,充满希望;渡口附近的人家都因马大脚儿子的啼哭而振奋,外面许多地方开始招工了,培训三个月就能挣钱了。世界似乎变了。
但让马大脚和村上人纠结的事来了!老沙河的水位因相隔不远的新河分流,越来越低。新河的水辗转流向省城,老沙河窄浅的水面却不足以行船了!
怎么办?狼渡西岸的这个村庄和仰以渡船费添补生活的人们纠结了……
一个雪花肆虐的白昼,狼渡岸边这个村庄的男人们又聚在一起,商讨生存之计。抽烟的不抽烟的,嘴边都衔了一支烟,呛得人难受。
“就这样定吧!”组长并不是不冷,但披着棉袄比扣严实了拉风,有气势!镇上的书记不就披着吗?“每户出两根碗口粗的木材,这两天集中到组里来,后天架桥!”组人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了定论,那手也举了几次又用力地向下挥了几下,以示决心!
2019年2月4日年三十15:49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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