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沙 河
曲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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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儿子二牛的马大脚毕竟读过高中,心中虽不堪,却无力走不出心魔,也就想着出门散散心,籍以排解心中伤痛,恍若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舅兄去了。
起先也只是蹭吃蹭喝,却又食之无味。大脚舅兄也是第一次出远门,特意找了件没补丁的衣服,两人乘汽车转绿车皮,咣哧咣哧地蜷缩在火车一角,饿了啃一口临行前自家的锅贴玉米饼,就着几块咸圪塔样的泡萝卜头,两人轮换着打盹,醒一程睡一程的在火车上猫了几宿,灰头土脸的到了东北。
也没个电话,一路打听,倒也遇上几位吃鹅绒饭,量不大,却干脆。大脚舅兄是有心人,出门前特意带了几斤鹅绒做样品,有备无患,空口白牙的谁也不认识谁,凭啥信你?第一单意项性协议在一顿烧刀子的燃烧中达成了。
两人并不像公家人出差,做什么逗留参观,也不应承对方的回请,揣了协议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这叫什么?时间就是金钱。过了季节,价格就下来了。
这一年秋冬刚开始的时候,大脚舅兄在大脚的跑前跑后下,已经收了不少,量不大,却足够两人起早贪黑的忙碌。当一麻袋又一麻袋拾元的工农兵大团结见底的时侯,鹅绒也收的差不多够数了。还差一点时,大脚舅兄借鉴了东北所见,以高于先前的价格的盅惑养鹅人家从活鹅体上拔绒,迅即凑足了数量。
货齐了运输成了问题。大脚舅兄拿着几瓶酒几条烟出门一转遛,解决了。小城的几家工厂不大,都是几百上千人的模样,可是都有自己单独的车队,天南地北地跑。计划经济,都吃死工资,司机师傅头脑灵光,挣点外快比不挣强。那年月,出远门的司机比一般工薪,乃至干部活得滋润,至今还有老司机念念不忘的甩一句,“那时我是司机,吃香!”是啊,不吃香才怪,一座几十万人口的小城,自行车都见不到几辆。
大脚舅兄也偷着乐,捎带货的运费远比托运费少得多,仅这运费就很赚了一笔。心里那个乐呀,却愈发愁苦着脸,这个吃喝那个开支,一句话,这单生意没挣钱也没赔钱。大脚自然也就分不到一杯羹,一分钱也没分到,还被舅兄说的倒欠了许多人情似的。
可是,大脚毕竟读了高中,虽说两次落榜未能考上大学,但心智却胜于未读过书的一般人,又守了几年店,心里跟明镜似的:“不就是欺侮我没凑钱吗?”彼时乡村不知道股份,只道这叫凑份子合伙。
心里明镜似的大脚清楚,仅这一趟,舅兄就成了万元户,比养猪来得快。老沙河流域人也实诚,大脚认为自己没投钱,又跟着吃喝了些天,挺知足。终究又经不住收鹅绒巨大利益的诱惑,想了想,跑到小城邮电局挂了个长途,给已经转业留在新疆某银行任主任的马老大打了个电话,从儿子二牛的死到跟着舅兄收鹅绒的见闻,以及自己观察判断的巨大利益,一二三四五做了个如泣如诉的告白,目的就一句话,“大哥,我想借笔钱收鹅绒,指望你了!"
马老大这个大哥这次挺像个大哥,先为小侄子丢了唏嘘一番,而后让大脚等回音。已然脱下军装转业几年的马老大摸摸刮得青溜溜的下巴,此时手里有一定额度的信贷权。傍晚回了家,避开女儿,与新疆媳妇窃窃私语了一夜。
大脚这新疆大嫂一直对文静得不像个庄稼汉的小叔子,存着好感,这些年逢年过节,大脚两口子总是寄点土特产,不多,但让人念着这份好。
彼时银监职能不到位,马老大冒名贷了一笔款,左裹右裹放在一个包裹里,托相交数年回乡探亲的老战友务必亲手交到他弟弟马大脚手中。内附一封信,千叮咛万嘱咐:“仅此一次,尽快还。大哥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了!!”
收到钱那夜,大脚俩口子一夜未眠,这是大哥拿仕途来拼啊!从此,把大哥一家视做最亲。二千零几年的时候,马老大夫妇最后一次回老沙河家乡探亲时,享受了马大脚俩口子视同父母的礼遇。
但当年那一次挪用贷款,虽说马大脚及时还上了,马老大却被发觉了,一捋干净,成为一个普通银行职员。马老大一夜白了头,却无怨无悔:终于帮了老小一把!
2019年元月28月21:22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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