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沙 河
曲赣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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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早出晚归,乃至数日不归的马大脚在进进出出的奔波中,又逐渐焕发了生机,如同老沙河河堤上垂柳冒了新芽,随即又绿意葱葱,千条万条的丝绦,出现在人们眼前。只是连番的失子打击,使他愈发清瞿,眼神中多了分坚毅和果断。马大脚像变了一个人,所有认识的人都有这个感觉。
马大脚的复苏得益于他的舅兄,更得助于只在初三毕业时支持他读高中的老大。舅兄是大脚媳妇的娘家哥,机敏、头脑灵光,那眼珠滴溜溜地会打转儿,是个不甘于吃死食,千方百计寻点巧食的家伙。早先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偷摸着淘换点针头线脑之类,走村串户置换些鸡蛋、花生、瓜籽之类,到了秋冬还有老沙河中游特产的挂面、干萝卜丝等等,到小城几处工厂的家属区倒卖,落几个辛苦钱。现在是全民皆商,彼时叫投机倒把,赶着露水趟着月色,常又被管理人员撵得抱头鼠窜,很是辛苦。却也把大脚舅兄生生给逼出来了,机敏、练达,头脑灵光转的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身上永远揣着一好一劣的两包烟。
到了市场私营经济似春日冰封的河面一点点融化时,大脚舅兄已经具备一个商人的敏锐和干练,还有胆大。那时村里人喜欢扎堆,满满盛上碗山芋玉米糊,上面放上几条泡的萝卜条,端着个大瓷碗就遛达到某一家屋檐下,唏溜唏溜地喝着聊上几句,即便没菜了,并不挟别人家一口,都不容易。
村里在东北当兵的人,有在家书中提到辽宁的鹅绒价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脚舅兄立刻发现这个信息有着良好的利润空间,当时老沙河中游流域的乡村人家为了过年时有口肉吃,家家户户或多或少的养殖了几只白鹅,并未形成规模。当摇着拨浪鼓吆喝着“收鸡肫皮牙膏袋破粪勺子来”的货郎担上门时,鹅绒的价格低廉的狠,大多人家因此都留着做个绒背心,并不愿卖。但辽宁那边的收购价,明显高出本地一大截。差价即利润,即动力!
大脚舅兄这些年辛苦,虽然日子滋润也留了几个钱,却是活的憋屈。这话咋说呢?生产队长那个老狗就不待见他,每次好吃好喝地喝完酒,不仅顺手把桌上剩的半瓶酒揣兜里,还大着舌头嚷嚷着:“你小子是学不好了!整日里不好好出工挣工分,净瞎胡闹!瞅瞅你干的那些事!投机倒把啊!”更又不忘标榜一下自己的担当,花白的头发下酡红着一张长满肉的大脸,"你小子不要以为我愿喝你一杯酒!不是我替你说好话,公社早把你抓去了!”大脚舅兄心里那个骂啊,老东西你吃我喝我的还少吗?哪次点着名来抹小牌(当地一种细条条的纸牌,打法类似麻将),不是包赢不输,还好酒好肉招待着?
心里骂归骂,脸上却堆着笑,往老队长手中塞了包许昌产大前门,一边哈着腰说道:“大爷说的都对。这不是没吃的,逼的吗!您老多担待。”
老队长借着光线眼光一扫,瞅着烟是大前门,比自己抽的大前门好多了,一个地上一个床上,并不露声色,嘴上却道,“你小子也就落个机灵,不枉大爷护你一番。”遂踉踉跄跄就着月光离去。
你道大脚舅兄为何不敢骂出口?老队长是他谪亲的亲大爷!
大爷看不上他也就算了,关键村里人也把他视为坏分子,二倒贩子,敬而远之。吓得大脚舅兄只敢把赚来的钱用麻袋装好,吊在屋梁上。
当市场私营经济放开时,大脚舅兄想干把大的,彻底改观一下生存现状。这时,大脚的二儿子又丢了,正寻死觅活,便找上门,既想让大脚散散心,又想结个伴儿。
2019年元月27日16:17于皖西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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