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苏夕艰难地睁开眼睛,她摸摸自己的身体,胳膊、腿、脚都能动,除了膝盖和手部有擦伤,其余部位完好无损,好像发生车祸的不是自己,这样的情况却并没有安慰到她,反而陷入更加无边的焦虑。
“小夕,你醒了,睡了三天你也是可以。怎么车来了不知道躲呢,要不是陆帅哥把你扑倒,你就滚到人家车轮底下去了!”锦莹说着瞟向一旁抿着嘴一言不发的陆之航。
“看你没事就好了,本来是想救你,可能是太着急了,力气太大,摔得你昏了过去,我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陆之航摸摸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内疚地说。
“是你救了我,我应该感谢你才是,你说这话真是客气了,那个红色跑车怎么样了,看到是谁开的车吗”苏夕赶忙问。
“恩、为了躲你,冲进一家商铺,基本上报废了,索性没有人员伤亡。不对,红色?陆校草明明说是白色啊,你怎么了,学美术的不是更应该对颜色特别敏感才对嘛,撞迷糊了?”
锦莹说着回头用眼神询问陆之航,又把手探向苏夕额头,苏夕下意识地躲开了,锦莹也不以为意,说着:“你最近怎么了?压力太大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陆之航起身:“你要没事我先回了,你好好养养身体”。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还让你受了伤真是不好意思,我让锦莹送送你吧”苏夕礼貌地说道。
锦莹朝苏夕眨眨眼,一副你很懂我的表情,热络地拉着陆校草走了出去。
在医院睡了三天,苏夕觉得精神好多了,但是她知道事情并没有结束。回寝室的一个礼拜,她几乎没怎么睡觉,因为怕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可怕的东西,也不敢照镜子,卫生间的镜子被用一块黑布遮了起来,因为这个,锦莹还对素夕的怪异行为毫不留情地数落了一番。
她终于将手伸向了绘画板,坚定地按下了开机键,猛然出现的光亮让她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睛,起身拉开窗帘,想让阳光透进来,却发现天阴沉沉的,没有放晴的意思,索性又拉上,走回画板前。翻到最终回,仔细看了一眼,她吓得蹲坐在了地上。
画面里,妍素躺在地上,地上的血染红了她米色的风衣,紧闭的双眼依旧是好看的,及腰的长发和血液混合在一起,黏腻得耷拉着。
而坐在车里紧握方向盘的,露出惊恐的、愤恨的、快意表情的,不正是被毁了容的妍素的孪生姐姐妍飞吗?
苏夕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明明她没有画车里的人,为什么姐姐妍飞会顶着那张恐怖的脸坐在车里?她没有安排姐姐杀妹妹的情节。
她终于受不了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愤怒地起身,忘记了害怕,走进浴室,一把拉开挂在镜子上的黑布,对着镜子里黑着眼圈的自己喊道:“出来,快出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肯放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苏夕声嘶力竭地喊着,屋子里却静得诡异。
“求求你,放过我,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你,离开我的生活,求求......”她的声音越发小,从愤怒、恐惧,变成了哀求,最后变成了听不清的呜咽。
终于哭累了,她坐在浴室的地面上发着呆。这时,她听到一个女声轻轻说着:“你终于能面对我了,来找我了?”
她惊恐地看向四周,并没有人影,于是站起来对着镜子,隐约听见声音似乎是从自己体内传出,她捂住耳朵发现自己的嘴在嗡嗡地动着,于是战战兢兢地放下手,听见另一个声音从自己嘴里悠悠地传出来,“是你创造了我,现在你又怕我?真是可笑,你给了我那样生不如死的命运,你现在好意思怕?”声音带着不屑和嗤笑。
苏夕看见有个淡淡的影子和自己的身体交叠着,仔细看清,越发觉得像是画中死去的妍素,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妍素?”说完自己连忙摇头,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只是......”
“我只是什么,只是你的画是吗?只是你创作的主人公?只是个命运任由你摆布的小丑是吗?”影子恶狠狠地说道,“若不是你的身体还有用,你以为我会留着你?”。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害你的,因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怎么会真的生了你的气,是你给了我生命,我该感谢你才是啊”影子软言软语地说道。
可苏夕觉得这样的对话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是你的一滴血,我真的就要死在妍飞那个贱人的车轮下了,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你的血穿透屏幕滴在了我的伤口上,于是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你身边,是你召唤了我,让我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原来我一直感谢的姐姐才是真正要害我的人,你让我怎么接受,你说。但是我应该感谢你,让我逃离那个恐怖的世界,你说是不是呀”说着她提高了音量,尖锐的指甲划着苏夕的脸。
“你差点毁了我的脸你知道吗,18岁的时候妍飞知道了家族的秘密,知道我们二人必有一死,于是她想偷偷置我于死地,找了杀手来,好巧不巧那天我们两个在一起,杀手认错了人,意外地把她的脸给毁了,我一直天真地以为是她救了我,于是我对她百般忍让,百般愧疚,车子给她开,钱给她花,男朋友让给她。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还让她找人来玷污了我的清白,让我怀了孕。”影子愤怒地瞪大了眼睛,扼住了苏夕的喉咙。
苏夕拼命地留着泪,拼命地摇着头,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能呼吸了,她想说她并不知道妍素怀孕了,当听到锦莹说最终回里,死去的妍素肚子里还有个未足两个月孩子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明明她没有设计这样的情节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听到了锦莹惊恐地尖叫。锦莹从外面回来,找遍屋子不见苏夕,走到浴室发现她靠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喉咙,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想要呼吸,这画面太过诡异,她没想那么多赶快拉开苏夕的手。苏夕得到释放后,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嗦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左手手腕越发疼痛,血液像是受到了牵引全部涌向手部,慢慢地汇聚在一起,逐渐清晰,一只盛放的彼岸花张牙舞爪地四散开来,像无数个触角牢牢吸住她的手腕,似要吸干她全身的血液似的。
“素素,不怕,我会陪你,让我来代替你,不会那么辛苦”苏夕听到声音,倒抽一口凉气,僵硬得转动头部看向锦莹:“你、你......”锦莹的脸飘忽不清,慢慢呈现出了妍素那张苍白的脸,苏夕闭上了眼睛,绝望排山倒海般涌来,击垮了她最后一丝意志,她低声说:“我不怕,你陪着我”。
两周后,锦莹和陆之航站在复康精神专科医院2号病房外,透过小窗看向穿着束身衣的苏夕,她已经放弃了扭动和挣扎,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早被恐惧折磨得失去了神采,两个眼睛空洞而绝望,连眨都不眨一下。
左手手腕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在手腕处刮了十多个口子,如果发现不及时,她早就没命了。
“你的朋友来看你了,你不回一下头吗”苏夕的耳朵里听到这样的问话,苏夕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
“也对,是你朋友送你进来的,让你如此难受,谁叫你非要用刀刮掉手上的彼岸花的,你以为刮的掉?你不想我陪着你吗,难道你还要抛弃我吗?”那个声音恶狠狠地传来。
一个小男孩向苏夕扑来:“妈妈、妈妈”。
这不是梦里那个孩子吗,苏夕想着,好像也是车祸前看到的那个孩子的模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毫无音调地说着:“我是素素、我是素素,彼岸双生、生生不息、轮回往复、索命必亡......”
然后嘴角缓缓渗出血来......
阳光照进屋子,照在苏夕的工作台上,画稿凌乱地散落在桌子上,垃圾桶里有几张揉搓过的纸张,桌子上咖啡杯早已没有了热气,她缓缓抬头,想着自己竟然一不小心睡着了,还做了一个那么长那么奇怪的梦,再看向屏幕上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不走,你不去约见你的编辑大人?最终回小姐,呵呵,我先走了,去图书馆,陆之航约我,拜拜”锦莹说着拍拍她的肩膀,“你再这样宅在家画画,早晚得精神病,作为朋友奉劝你,快!去!谈!恋!爱!”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伸了个懒腰,把唠叨的锦莹推出了门,转身对上浴室的镜子,看着自己自言自语悠悠地说:“我、是、素、素......”。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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