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父亲是一位地道的农民,可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父亲的日记本,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太了解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笔记本以前只是知道父亲曾经当过工人,早先在船泊造船厂上过班,技术过硬。只有小学五年级水平,却在工厂里刻苦学习起机电知识。在父亲的日记本上记录了那些复杂的物理知识,我仔细阅读,都是以前我上高一时很头疼的东西,那时候我学起来都非常吃力,不知道父亲是如何一点点学下去的。我很是惊诧于这样的父亲,心中很是敬佩。
父亲标注的英文字母从父亲一丝不苟的日记中,可以想象到那时的父亲学习一定非常努力,每个公式包括字母有些都特意的标注了汉字。仅仅只有小学水平的父亲竟能学会英文字母,就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父亲真的是一个很认真严谨的人,他的努力才使他成为了业务骨干。
父亲不仅本身长的帅气,又是工厂里的能人,他还入了工会,成为厂子里的活跃分子。他的工会证竟保存的很好,在上面我竟发现那时候他们竟然还收会费,每月5分钱。这就说明父亲在工作岗位上是很积极的,应该大有前途。
父亲的笔记本及工会证可是父亲又是特别孝顺的,对祖母特别的牵挂,也正是这种牵挂把父亲拖进了农村这样的地方。因为祖母她们在家里没有劳力出工就分不到粮食吃,在北京的大伯就商量让父亲回农村,挣工分照顾祖母和小姑。就这样父亲忍痛离开了心爱的工作岗位,无论领导和工友如何规劝挽留,父亲还是毅然决然回到了老家务农。大伯承诺每月给家里寄的10元钱也很快没了踪影,可是父亲一点怨言都没有。若干年后,父亲的工友几乎都成了我们当地的名人,有的还当了企业领导。记得我后来有次问父亲,大伯让他回农村而耽误了前程,后悔不后悔,他笑看着我说,要是不回来能有你们这几个孩子么?我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父母的姻缘这算上天注定吧。
父亲的技术在以后的日子也给我们家带来一些生活上的改善。八十年代初有的村开始办工厂,只要机器出了故障,都慕名前来找父亲帮忙,父亲去了站在机器边一听,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人家给的修理费用都很高,每次都是一百元呢,那时侯父亲在公社的砖瓦厂上班,一个月才40多元的工资。而且每到过年时,还有人到家里送一些年货,以表达对父亲特别的敬重。
父亲不仅懂机械知识,而且手还巧,那时候还允许私人有猎枪,父亲就自己造了一杆猎枪。枪托是古铜色的,打磨的很是精致,父亲自己造的机芯,枪托用砂纸打磨又上了油漆,谁见了都夸奖是一把好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买的。初冬季节,父亲就靠着它出去打猎,因此我们经常就能吃到美味的野兔子肉。剔出来的肉母亲用来包饺子,剩下的骨头用萝卜炖一大盆汤,够全家吃上几顿了。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父亲捣鼓了半天,竟流利地用脚踩出“哒哒”的声响,还给我做了一件粉色的的确良小花褂,让我在“六一”儿童节那天穿上了,美美的辛福了一整个夏天。父亲还懂乐理,他有一把胡桃木的二胡,每天晚饭后全家人围坐在火炕上,喝了二两地瓜干白酒的父亲便拿起他的二胡,粗大的手指在上面来回切换,竟能演奏出那么优美的旋律,我们都崇拜着仰望着父亲。
从我记事起,父亲对家务事处处上心,对母亲的宠爱在我们孩子眼里都有点“过分”了。母亲也是心灵手巧之人,可遇到家里招待客人,一般都是父亲亲自上阵,在锅上炒菜忙碌,而母亲就在旁边打个下手。记得刚刚农村包产到户那时,放假了我们几个孩子都要跟父母一起去田里劳作,一次母亲说累了竟一个人先跑回家了。等我们干完活疲惫地回到家,母亲竟躺在炕上连饭都没做,父亲二话不说就赶紧去做饭给我们吃,做好饭了还轻声细语地把母亲叫起来吃饭 。父亲很疼爱我,因为我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为了不让包在小棉被里的我受到一丝丝的惊吓,细心的父亲甚至把座钟的钟锤也用棉花包了起来 。因为到时钟锤“铛”的一声,我也会颤抖一下,这是母亲经常在我面前叨咕的一件事,我却把它刻在了心里。
虽然我们在农村长大,我的童年却没有受过太大的苦,过年时我们姐弟三人从来穿的都是新衣服,这也常常引来村里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母亲也会有鲜艳的新衣服,而父亲穿的却是上次过年的衣服,那时候父亲在镇上企业的工资,已经让我们有足够的生活保障了。
父亲是一个厚道的人,从不和任何人计较,尽自己微薄之力笑对生活。外祖父病重时,他一直守在身边,因为外祖父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伺候大小便,替他擦脸擦身都是父亲一人在做,但没听他说过一句怨言。走的时候父亲给他弄净了胡须,里外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外祖父去世好久,父亲都一直闷闷不乐,他对外祖父的感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祖母去世时,在北京的大伯竟没回来,大伯最后一次回老家送祖母时就说过,等祖母去世就不回来了,反正回来人也走了。祖母的后事也是父亲一人承担,后来大伯也是一分钱没寄。生活的责任和重担让父亲五十岁出头就已经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眼神混浊,背也驼了。而他一直以自己能有个80多岁的老娘而感到荣光,常常在我们面前叨咕,看看周围哪家老人能活到这个岁数的。那个年代生活艰苦,能活到80多岁的的确不多。
直到我毕业回来,父亲真的是劳累过度了,常常爱迷糊,大概那时候就有血压高的症状了,可惜我们都没有过多的在意,也没有那方面的知识。直到父亲的突然离世,才让我们一家人猝不及防。
父亲的善良和真诚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警校毕业我一心回自己的家乡,因为这里有我牵挂的家人。如今看到父亲留下的这两样东西,我便感到格外得珍贵,我要好好的珍藏着,它们是年轻的父亲曾经最美好的青春写照!看到这些东西,我好像又看见了父亲慈祥的面容,喝了二两小酒,略红的脸眯眯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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