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晚歌
有些童年是回不去了，有些童年是不愿意回忆。
01
“快跑，就不会被抓到了。她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宽阔的原野上，稻谷收割完后，留下一茬茬干瘪的短根，此时装满了冬季里的冷雨。哒哒，一声接一声，稻谷根一棵棵地倒下，自从她跑过去后。稻谷杆里的藏水，飞溅到她裤腿上，冰冷冰冷的，她也顾不上那冷意。转眼跑到了山那边的小路上，山上的松树林黑漆漆的一片，像魑魅一般吓人。山上那些坟就在不远处，晚上更显吓人。一切她都顾不上，只是尽力往前跑，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叮铃，叮铃。一阵铃声响起。
她条件性弹坐起来。
“喂，我是阿竹，请问有事吗？”
那边传来熟悉的音，“是我，怕你码字太晚，打个电话看看你睡了没？”
“今晚睡早了点，没开电脑，电话来才醒。你早点睡吧，明天再说。”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额头一片冷汗，扯了一小卷纸擦拭了下。此时再没睡意，阿竹起来把窗户打开，从冰箱拿了一瓶冷饮，窗户和手上的冰冷，才让人清醒了点。
相似的梦境，不知道重复了几遍。多少次梦里亡命地奔跑着，多少次自梦里被惊醒。梦里是无处可逃，想逃离什么似的。醒来是已经长大后的惆怅，和一次次惊出的冷汗。
后来她干脆就很晚睡，拿晚上的时间码字，刚好她靠卖点文字为生。这样之后的确少做梦点。今晚要不是有点感冒，吃了几颗感冒药，也不会那么早睡着，也许就不会再被惊醒。
02
糖果、玩具、新衣服、新文具、零食......这是别人的童年。
阿竹的童年是那想逃离的山村、嗜赌的父亲、争吵的他们，还有她穿过原野、路过山林和村子去找父亲的场景。
从阿竹记事起，对父亲的记忆便是赌钱，没日没夜地赌钱。家里偶尔便是无休止的争吵，那时阿竹烦了便躲出去。
90年代，能经常吃得起肉的人家不多。那时的人们，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馋肉。阿竹也馋肉，可是她不想吃肉。因为每次父亲买很多肉菜回来，说明父亲手头上比较宽裕，那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就不咋见父亲的身影。便又是一次痛苦。
母亲一般是第二天下午才发现父亲又去赌钱了，有时等父亲不回来，她便开始煮菜。阿竹有时要帮忙烧火，把一撮撮山上割来的野草丢进去，哔哩哔哩的响声便响起。头顶上便传来母亲的说话声：你老爸又去赌钱了，老是改不了......
阿竹是厌恶这样的时刻，厌烦母亲的唠叨，父亲赌钱的愚蠢。阿竹每次都找借口，出去透透气。她喜欢跑到大门口，坐在台阶上，往路的两边都望着。希望父亲在其中的一端出现，然后喊她一起进去吃饭，那样家里便安静了。可是每次阿竹都失望，有时坐了一会，又跑回厨房，怕母亲找。有时阿竹便端了饭菜出来门口，一边吃一边等。直到蚊子出来，父亲也是不回来。
当然父亲的不回来，并不意味着家里就让人能开心起来。阿嬷和婶婶她们或是母亲，常喜欢在父亲不回来的时候说着村里人告诉的关于父亲去哪里赌钱，又欠了谁的钱等。
阿竹是不喜欢这样的言论，可是天都黑了，小孩子的她又不敢往外跑。便躲在被子里哭，用被子捂住耳朵，这样才能减少点痛苦。有时也会蜷缩成婴儿状，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有时便带着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03
这样的时候慢慢少了点，不是因为父亲不去赌钱了，而是因为那件事。
那时是阿竹小考前一天的晚上，父亲又一次不在家。阿嬷和婶婶她们又在楼下说着爸爸的事，阿竹还是用被子盖起来，却挡不住下面的声音。因为实在是太大了，那些议论声好像无处不在。进了阿竹的耳朵，阿竹的心便像进了一条蚂蟥一样，那样慢慢的，慢慢的痛着。阿竹终于忍受不了，黑灯瞎火地从二楼便往下冲。楼梯是开放式的，没有护栏。阿竹差点从二楼掉了下去。
到了一楼，进了母亲的房间里。阿竹就坐在床前那凳子上，也不开灯。已经躺下的母亲便问阿竹为什么不睡，明天就考试了。阿竹一说话，哭腔便再也藏不住。母亲才发现阿竹的不对劲，便起来开了灯。阿竹就说外面太吵了，她刚跑得太快，差点摔死了。母亲听了，看了一圈阿竹，发现没事，便急着出去让阿嬷和婶婶她们不说父亲的事。
母亲再回来时，便坐在床上，又给阿竹开导。说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要是想了，也要学会化，要不然就很痛苦，她说她自己就是这样，要不然早被打击得垮了。阿竹只是哭，她心里想，能不想么，有时事情已经摆在眼前，逼得人想着这些不开心的。
记得有一次父亲批发生猪去卖，结果拿那些钱去赌了。那可是好几头大猪的钱，在90年代初，是一笔不小的钱。讨债的人上门，阿竹便吃不下饭。跑过去厅那边，发现哥哥已经在那。哥哥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就问哥哥，你又为什么不吃饭，然后转过头就哭了。
阿竹慢慢止住点哭，流着泪地说：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怕再继续这样过下去，我会疯了或死了；等我长大点，就离开这地方，不再回来了，那时我就给你寄钱。
母亲听了，并没有打阿竹一巴掌，或是骂阿竹一顿。而是亦流了泪说，你不回来村里，也要像外面村的二黑一样，隔几年回到镇上，我再去镇上看你一眼。
二黑是执拗，被他父亲说了几句。然后他就出去闯荡，说不混出点人样，或是不够10年，是不会回来西王村的。后来果真是守着诺言，几年后也只是回到镇上，让他妈妈见下他。
阿竹心里想着，回不回来到时再说，但是先得让母亲安心，她也不容易，便恩了一声。离家出走，离开那村子，已经是阿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阿竹怕再呆下去，自己真的有一天会被逼得去死。
其实阿竹曾经想过自杀，可是最终败给了小孩子怕疼的天性：上吊么，哪里找绳子，而且绳子勒住脖子会好痛，平时提东西，绳子都勒得手指痛；跳水么，阿竹是懂点水性的，当初学游泳，呛过水，知道那滋味不好受；跳楼么，阿竹又怕死了难看。小孩子就是这样，即使想死，也是爱美的。
04
主要是晚上，所以阿竹只能靠哭来发泄痛苦，可怜的她还是个孩子。其实要是白天，阿嬷或家里其他人说父亲的事，她都会自己跑出去找父亲。因为母亲看开了，是不会找的；哥哥是懒得管，也不会找。
但是阿竹会找，那时阿竹觉得只要找回父亲，他们也就不会再吵了。那样才像一个家，别人家都是不吵的。自那次后，阿竹是怕极了他们吵。
那天起来早，阿竹刚走进厨房不远。赌钱回来的父亲刚到门口，母亲手上拿着一打洗好的碗。看见父亲回来，母亲便把手上的碗往地上摔，一边还说，你不是有钱赌么，那就全部不要了，买新的。父亲和母亲便争吵了起来，站在中间的阿竹便哭了起来。
只要父亲是白天去赌钱，而且阿竹知道大概位置，阿竹都会自己去找。那次，父亲不在家。他们一说父亲的事，阿竹便跑出去找。那是12月，连绵下了几天冷雨，雨刚停。阿竹那时胆子小，不爱和人打招呼，就选择从田野经过，去里面村子找父亲。小腿的裤脚和鞋子都湿了，可是阿竹都没在意，只想着快点找到父亲。等见到父亲时，阿竹冷得发抖，她的体质从小怕冷。
其实阿竹最怕的还是狗，因为去找父亲的时候，被狗追了一次。两条大狗追着她，她跑得极快，风从耳边呼呼地响，跑得鞋子都掉了一只。狗后来没追上，阿竹还惯性地跑了一小段。等发现狗不再跟来，阿竹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其实为了找父亲，阿竹克服了很多她怕的事。阿竹还怕死人或者说是埋有死人的坟。那次傍晚发现父亲不在家，她听说父亲在外面村子赌钱。她便一个人从山的那边去外面村找父亲。不远处的山上埋有人，阿竹虽然怕，可是想着找父亲，便尽量克服。便低头快点跑过去那段路，不敢往山上看。其实有一次一堆人从一个坟附件过，阿竹都不敢过。但那晚她一个人从那山附近路过，也许人悲伤起来，是无畏的吧。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阿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现在的阿竹长大了，离开了那个山村，村子里的人都觉得阿竹漂亮、能干。没有人记得当初那个会哭，到处发了疯找父亲的阿竹。
没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小孩那样孤单无助过。可是阿竹一直记得当年的自己。随着梦，那些场景也还是记得，影响着小时候的阿竹，甚至现在的或以后的阿竹。
后话：
赌博、酗酒、家庭争吵等，都会扼杀一个小孩的童年。不仅让他们在童年时过得不开心，而且对他们的性格，以后的生活，甚至他们的一生都有所影响。一个人的成长不仅是满足物质的需要，更多是精神层面的需要。不和睦的家庭，容易造成孩子性格的缺陷，可是很多父母只看到孩子躯体的成长，却忘记了关怀他们的内心。
我是夏晚歌，坚持原创，希望能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