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01.

今晚是小雅的最后一个单身夜，过了今晚，她的脑门上将会被贴上“XX妻子”的标签。

婚事初定的时候，小姐妹们就闹腾着要为她办一个终生难忘的单身party，小雅很是期待。自从眼睛复明，又能看见这个美好的世界开始，小雅就珍惜极了一切富有活力的事物，一切放佛都是上天额外的恩赐，她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半分怠慢。

交接完了最后一项工作，小雅换下了套装，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公司大楼。女老板欣赏小雅的工作能力，在一周婚假之余，又许给她10天假期，嘱咐她出国去美美地度个蜜月。闺蜜早就打了电话过来，让小雅务必收拾得美美的再去酒吧，想到不听话所要付出的代价，小雅乖乖地打了车，往家里走去。

虽已入秋，但兰城的天气还仿若夏日，大街上的女子，也大多袒胸露背。从衣柜里拉出一条黑色吊带裙，弄蓬了长发，画了淡妆，又加了一条细细的锁骨链，小雅满意地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拿了手包出门。等到了约定好的酒吧门口，月亮刚刚露头，酒吧一条街尚嫌冷清。

径直走进1314包厢，里面竟一片漆黑。小雅在心里偷笑，“老掉牙的桥段”，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等待着传说中的“惊喜”。“Surprise！”灯突然大亮，所有人都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向她涌来。被砸在礼物堆里的小雅，没功夫一一理会那些包扎得五颜六色的盒子，只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湿了眼眶。

“哥哥，你也来了。”嘈杂的欢呼声轻易盖过了小雅的问候，但乔安还是看懂了小雅的唇语，温柔地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02.

自从那时负气离开，小雅与乔安已经整整十年不见，再见，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那时，小小的小雅一直粘着邻居哥哥乔安，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一开始，乔安很烦，因为小伙伴总是笑话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后来，小雅因为一次事故，眼睛失明，再没法跟着他跑前跑后，他却渐渐不习惯起来。于是，大手牵小手，雨鞋踩在青砖上的踢踏声，成为了小雅梦里最美妙的音乐。

小雅进入盲校，乔安持续升学。放学后，小雅隔着窗子听乔安练琴。当琴盖咣当一声放下，一分钟后，固定的敲门声就会准时响起。小雅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乔安耐心十足地带小雅出去疯。压抑了一天的灵魂，只需片刻的放松，便又可以投入到下一天逼仄的痛苦中。如果是一开始就看不见，小雅不会那么难受。最可怕的事情，永远是得到了又失去。而那个时候，小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失去乔安。

大学毕业后，乔安留在了小镇，在一家酒吧里弹琴。小雅去了镇上的盲人图书室帮忙。两个人虽然各自有了工作，但每天惯例的出游一直没断过。失去了眼睛，耳朵就开始变得格外灵敏。当邻居们开始对乔安的琴技赞不绝口的时候，小雅早就发现了乔安健步如飞的进步。也许是家乡小镇满满的文艺气息给了乔安无限的灵感，他的琴声甚至渐渐引来了很多游客的驻足。其中，就有一位国外超有名的艺术团的负责人。

那段时间，乔安很少来找小雅，小雅也乖巧地不去打扰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不用盲杖，也能从头走到尾。小雅已经18岁，很多事情，不用大人嘱咐，自己也能想得明白。所以，当乔安妈妈絮絮叨叨地跟小雅说着乔安的未来的时候，小雅藏在背后的左手，不小心掐掉了右手的一块皮。心里再空洞，小雅也知道，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03.

求得了父母的同意，小雅一点一点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暴风雨般的吵闹，言辞凿凿的指责，温柔的面具血淋漓地被撕开，乔安简直目瞪口呆。小雅一边自导自演，一边在心里默默自嘲，“看不见可真好，起码不会心软”。无论乔安怎样解释她只是想挖他去她公司学音乐，小雅都不相信，只说他对不起她们之间的感情。是的，全小镇的人都知道，瞎姑娘小雅，是钢琴王子乔安的未婚妻。

再强壮的臂膀，都拉不住一颗执意要离开的心。小雅走了，带着父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给乔安一场反应不过来的愕然。十年来，杳无音信。已经做出了告别的姿态，小雅就从来没想过回去，但午夜梦回，她总能听到拖鞋踩在青砖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搅得她不得安宁。

来到兰城，经过那么一场心伤，小雅的眼睛竟有了模模糊糊的意像。父母激动地送她入院，一住就是一年，一年后，她的眼睛，终于复明。那个无微不至照顾了她一年的主治医师，在她揭掉纱布的那一刻，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医生很帅气，眼神也很温柔，很像乔安，小雅笑着伸出了手。

可惜，他们相遇在了不合适的时间。整整十年，小雅的生命里，没有了乔安，但却多了个李宁。都是眉眼间洒着柔情的男子，小雅想着，自己何德何能。

约会的时候，小雅总会无意间喊李宁“哥哥”，李宁总是笑着摸摸小雅的头，笑她是个小丫头。只有自己知道，透过李宁的脸，小雅看见的，是乔安。可是，答应了放弃，她不肯再回头。

04.

再次看到乔安，他还如十年前一样，好像丝毫没变。可是，小雅却觉得自己瞬间老了。

狂欢到撕心裂肺的单身夜，乔安很少发言，就像谁带来的家长一样，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看着她们这群疯玩的孩子。小雅喝了很多酒，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宁愿自罚三杯，也不敢再凑到乔安跟前，面对面喊他一句“哥哥”。他的未来，没有了她的参与，已然一片大好，可是，辜负总归是辜负了。

醉意朦胧的时候，小雅看见乔安拿起了话筒。

“终于面对你走了，我的世界空白的，就像你把我心都掏空了。明明我还是爱着，可是生命苍白了……我会永远祝你快乐……”

一首阿杜的《祝你快乐》，让小雅泣不成声，再抬起头，乔安已经离开。

第二天，酒店门口，小雅挽着李宁，笑靥如花，对每一位前来观礼的人，都笑着点头。直到，乔安的出现。乔安穿得很正式，考究的西装，深色的领带，还有一捧漂亮得耀眼的花。李宁客气地与乔安握手，乔安介绍说他是邻居哥哥，却不敢看乔安的眼睛。雨后初晴，小雅突然觉得太阳好刺眼，眼睛又开始不舒服了。

很快，仪式开始。站在花门之下，小雅清晰地看到，乔安脱了西装，白衬衣挽着袖子，坐在钢琴前面。乔安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以前的模样。时间也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忆像电影一般，一幕幕在小雅眼前闪现。乔安的手落到了音键上，只一个起音，小雅就知道，那是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

全场一片哗然，知情的人在心里叹息，不知情的人在默默八卦，只有小雅，又听到了那脚踩在青砖上的声音，噼里啪啦，清脆如乐。可是，还能怎样呢？除了叹一句“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踏着这音符，小雅坚定地踏上了红毯，走向了另一端的李宁。

哥哥，再见。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