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华北平原的一个普通村庄,名叫杨段庄,又名杨阿~段庄。我的孩提时代,还没有私立小学这种概念,甚至没听说过幼儿园,因为名字不一样,我们村儿的幼儿园叫育红班。
育红班,顾名思义,为红色革命事业培育接班人,这个名字听起来充满了年代感和正能量,仿佛上一秒还在春眠不觉晓,下一秒就能开上大红色的拖拉机去耕地和卖化肥。
当然育红班并不是我今天想要说的重点,专门提几句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太朋克了,感觉中国梦马上就要实现了。关键还是因为那时候的记忆太过模糊,有点印象的就是一到教室就哇哇哭,谈不上有什么收获或者感慨。
让我开始有思考和感慨的,是我的小学时代。
我们的小学在村东,从我家一出门一直往东走三百来米就到了。那时候的孩子们不像现在有家长天天接送,小伙子胡子都长出来了还怕人偷走了。每个小孩都是吃完饭背上破书包呼哧带喘地自己就上学去了。
小学一二年级,我们只有语文数学两门课,我们的语文老师姓刘,数学老师也姓刘,后来到了三年级赶上新课改,有了英语,特别巧,英语老师也姓刘,没错,我们就一个老师,啥都教。
刘老师长得有点像姚晨,不过嘴更大一点,眼神也更加犀利,刘老师和我妈娘家是一个村儿的,年龄也差不多大,但刘老师在我们村可以说是德高望重,因为她彪悍的教学风格备受家长好评,一度被当做全村的希望。
每个清晨,刘老师都会早早站在学校门口等待我们,和她一起迎接我们的,还有她背手攥在手里的小竹条,同学们在几十米外看到刘老师,就已经战战兢兢了,要不是没有受过军训,我想我可能已经踢起了正步。没别的,正步让人觉得庄严肃穆,更像社会主义接班人一点。
走到刘老师面前,在她炽热的目光下,我头也不敢抬,“作业掏出来”,伴随着这一道命令,我急忙翻开书包,把皱皱巴巴的作业本呈上去,屏住呼吸等着听,“下一个”,然后如释重负飞快地奔向教室。
如果有倒霉蛋忘了带作业或者没有写,那不好意思,那得接受命运的审判了,“手伸出来!快点”“老师我不敢了,下回我肯定忘不了”“下回再打下回的,别抽抽,张开手心,伸直!”
pia!pia!pia!三下,伴随着火辣的痛感和身后的偷笑,倒霉蛋算是经受了体罚,但这只是刚刚开始,没带作业的,现在跑回去拿,没写作业的,你得趴台阶那现写。所以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脑子特别不够使的,都不敢不写作业。
我们通常是上午一节语文,一节数学,下午一节英语,再语文再数学,你想象一下,刘老师的课排得可以说是满满当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对我们每个人实在太熟悉了,当然了,我们班本来也没多少人。
我对刘老师的业务能力还是非常佩服的,她不相信没有她教不会的学生,那时候我背乘法口诀老乱套,这节课背下节课就忘,刘老师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你就别下数学课了,就背吧,下节英语课背,下下节语文课接着背,背不过明天语文课接着站在外边背。”
你别说,这方法还真的很有效,当你的世界只有一件事儿的时候,别说乘法口诀,九阴真经你都能倒背如流。
但人无完人,刘老师也不是万能的,她第一次在我们心中跌下神坛是在一个炎热的午后。
当时我们中午放学以后得回家吃饭,下午两点上学,而小孩子向来是讨厌午休的,有一天我就想着别老在家躺着了,早点去学校,看谁在,还能一起玩会儿。
当我快要走进教室的时候,听到了我们班的收音机在小声儿地响,凑近一听,是在反复播放一些英文单词,dumpling、noodle、refrigerator……还有一个女声在跟读,一字一句,略显笨拙。
没错,刘老师在备下午的课,她戴着一副我从来没见过的眼镜,把书摊开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笔不停地在书上做着标记,不到一分钟时间,她得拧两次收音机的磁带条,以便重复记忆。
原来老师也得学习,这是当时我觉得最为震撼的场面,等到下午上课,刘老师又恢复了严肃的模样,把中午刚刚学会的英文单词再教给我们,坚定且自信。
多年以后,我再回我们的小学,还是因为要办什么户籍学籍证明的事儿。那是一个暑假,此时的刘老师已经成为了刘校长,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择韭菜,戴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花镜,把韭菜摊开放在膝盖上,一根一根仔细挑选,她注意到我的时候,先定睛看了一下,然后一边起身一边把眼镜摘了下来,炽热的目光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眼慈爱。
这一次,她彻底跌落神坛,我们也终于能够敞开心扉,聊聊后来她不知道的我们的生活,回味那些过往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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