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号老钮
周末回家看母亲,母亲说收拾箱子时发现我小时候穿的几件棉袄,她把棉袄拿出来让我看。
“还留着干什么,以后想穿什么买不到,收着他们还占地方。”我让母亲把它们处理掉。
母亲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念叨,还是棉花的暖和,我小时候都是穿它们过冬。现在的孩子都不穿棉花的了,都穿羽绒服,嫌棉花的不好看太重。她一边说,一边把棉袄拿到阳台,铺在阳光下晾晒。
看到阳光照射下的花棉袄,我想起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是我六岁时照的,表哥从部队回家探亲,带了一个相机,他来我家玩,母亲坚持让他给我照一张。
我坐在窗前,身后是大桌子。我的头发是母亲用大剪刀亲自剪的,齐耳的短发显得我的脸很大,在光线作用下,我的脸又黑又红。
最难看的是我身上的棉袄。棉袄的面子是红格子布,棉袄襟子向前撅起,好像我有一个很富态的肚子。
我不喜欢花棉袄,我穿上它就好像父母看的老电影里的人,来自上个世纪。
可是冬天很冷,母亲要求我必须穿上棉袄。
“这些都是好棉花,穿上多暖和。”
我的同学都不穿花棉袄,他们穿滑雪衫。滑雪衫颜色各异,同学们聚在一起好像彩色的图画,我在其中很不协调。
滑雪衫不用大扣子,用拉链。“刺啦”一下,穿脱很方便。不像我穿脱花棉袄,得一个一个扣子弄好久。
我想穿一件褂子遮住土气的花棉袄,可我没有可以蒙在棉袄外面的褂子,母亲找出一件她的褂子让我穿。褂子是低领,无法遮住棉袄高高的领子,我看起来更奇怪了。
我哥比我大九岁,我上初中时,他已经上班。
他回家说羽绒服暖和,让母亲给他买。母亲用攒的奖金上街买来两件羽绒服,我认为有一件是我的,没想到两件都我哥的。
母亲看出我不高兴,说我哥已经上班,要穿体面些。冬天夜里太冷,我哥上夜班需要羽绒服。我还是学生,不要讲究穿,棉袄最好。
我的倔脾气上来,宁愿挨冻,也不穿棉袄。
母亲没办法,只好答应给我买一件滑雪衫。
她带我去二马路买滑雪衫,我看中的衣服她都嫌太贵。有一件紫色滑雪衫,老板要价三十五,母亲还价到三十。她说我喜欢紫色,就买它。
那件滑雪衫质量不好,布料薄得像做纸花用的皱纹纸。滑雪衫也很薄,在阳光下透亮。紫色太深,我穿上像一根茄子。
然而在我眼中,它比花棉袄不知好看多少倍,可爱多少倍。这件滑雪衫,虽然不怎么暖和,可我的心无比快乐满足。
我并没能完全摆脱花棉袄,滑雪衫实在太薄,深冬时,我就把花棉袄穿在滑雪衫里面,祈祷没有人看到我怪异的穿着。
还是有眼尖的同学看到了,她们说:“你还穿棉袄呀,真好,棉袄暖和,我们想穿都没有。”
我的脸通红,她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羽绒服和呢子外套,怎么会羡慕我这身土气的花棉袄。
那几件花棉袄,我一直穿到大学毕业。上班之后,我就自己买了好几件冬衣,坚决摆脱花棉袄。
母亲把那些花棉袄拆洗干净,收进箱子。
我生女儿是十月底,没多久天气就开始变冷。母亲拿出一件棉袄要给女儿穿,那件棉袄很小,就好像布娃娃的衣服。母亲说那是我出生没多久穿的,也是她学着套的第一件棉袄。
棉袄很小,袖管简直只有我的两根手指宽。女儿的胳膊那么细,那么软,我不敢把她胳膊往棉袄袖管里塞。
母亲帮女儿把棉袄穿好,抱着女儿说:“你穿的是妈妈的棉袄,你妈妈穿这个长大,考了大学。你也要像妈妈那样有出息。”
婴儿吃东西会弄到衣服上,虽然有围嘴,女儿的棉袄还是会脏。母亲用湿毛巾把脏的地方擦干净。如果太脏,母亲就把棉袄拆洗干净,再套上棉花,就又跟新的一样。
女儿出生时,亲戚送来很多衣服,冬装有丝绵棉袄和羽绒服,它们轻便又好看,清洗方便,扔进洗衣机搅一搅就行。
母亲保留我小时候的那几件棉袄是打算留给女儿穿的,可女儿的衣服太多,这些棉袄没有发挥它们的作用。
母亲把花棉袄从阳台收进来,说:“没人穿棉袄了,送给谁呢,这么好的棉花,还能就这么扔了吗?”
我突然感到难过,这几件花棉袄就像母亲这样的老人。他们曾经是时代的主力军,发挥自己的力量,贡献自己的价值。他们年老后,还想继续体现自己的作用,却遭到嫌弃,被人排斥,认为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
不是吗,母亲说什么话我都想辩驳几句,就不愿意说“对”。
母亲手中摩挲着花棉袄,我想到一个主意。虽然这几件棉袄现在没有人穿,并不代表它们就失去价值。我提议把它们拆开,用棉花做一床小铺被,可以垫在身下,也可以小睡时搭在身上。
母亲一听,原本暗淡的眼睛亮起来,脸上也绽开笑容。我们一起动手把棉袄拆开,母亲又找到可以做铺被面子的布料,做出一床小铺被。
我坐在椅子上看书,不小心打了一个盹,醒来看到身上搭着才缝好的铺被,还是那么暖和,就像我以前穿的花棉袄那样暖和。
齐帆齐第8期写作营第2篇,1821字,累计37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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