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凭借诗集《吉檀迦利》获得1913年诺贝尔文学奖,第31小节这样写道:
“囚人,告诉我,谁把你捆起来的?”
“是我的主人,”囚人说。“我以为我的财富与权力胜过世界上一切的人,我把我的国王的钱财聚敛在自己的宝库里。我昏困不过,睡在我主的床上,一觉醒来,我发现我在自己的宝库里做了囚人。”
“囚人,告诉我,是谁铸的这条坚牢的锁链?”
“是我,”囚人说,“是我自己用心铸造的。我以为我的无敌的权力会征服世界,使我有无碍的自由。我日夜用烈火重锤打造了这条铁链。等到工作完成,铁链坚牢完善,我发现这铁链把我捆住了。”
我们倾注大量的精力去博取事业、名望、金钱、关系等一系列社会身份。我们殚精竭虑,我们费尽心机,用我们双手创造自己的生活,它如此真实、如此牢不可破。或者有一天或者在梦里,我们突然发现已经筑造的生活如此不堪,我们是被自己铸造的铁链捆绑着的囚徒。它并不是为我们真实的自我服务,只是像怪物一样吞噬我们的灵魂。它是如此残缺不全,如此歪七扭八的价值体系。它像气筒一样吹得我们的人生气球快速膨胀,使我们的内心更加空无一物,阻碍我们精神世界的生长。
我们的精神前所未有地渴望解放,在心底的最角落处,有一丝丝清醒不断叩问:“被自己奴役的自己如何求得解放?”这个声音越来越响亮:“你可曾准备妥当,打碎锁链靠你自己,你所一贯秉持的价值体系即将崩塌。”回望来时的路,我们原来一直过着被定义和自定义的日子。
身处社会漩涡之中,我们经常被别人定义,被别人评价。虽然被定义是别人的权利,是他人的主观行为,并不一定客观。我若是不接受,没有人有权利定义我;即便是我不乐意接受被定义,并没有能力去阻止别人定义我,因为这同样是别人的权利。自定义显然区别于被定义,因为它代表了自我认知。自定义本身并不有伤大雅,从理论上看,它仅仅是一种个人自由和爱好,受家庭环境、社会风气、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影响。客观地看,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每个人都是通过言论和行为在为自己定义——自定义更像是自画像,自己给自己贴上标签。
提及自定义和被定义,会有两个话题。其一,自定义和被定义之间往往存在偏差,当然有耐心品你懂你的人除外。譬如说我经常标榜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老师,但在不同的学生眼里、在领导和同事心中,关于“我是不是一位好老师”必定会有不同的看法(因为对于同一考察对象,不同的人眼中看到的东西不同,认识的程度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感受),而爱人始终一直坚信我是一位好老师。如果心理不够强大,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么两者之间的偏差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自我的再定义。其二,难免会有人对自定义的标签进行评判和非议。这中间可能会产生两种误区:(1)如果评判是针对具体个人,容易陷入以偏概全的误区。因为他可能同时具有多个标签,那么这种评判可能是一美遮百丑或者一颗老鼠坏了一颗汤;(2)如果评判是针对标签的群体,而不是针对具体某个人,容易陷入以共性抹杀个性的误区。共荣辱效应总是使得身负某一标签的人产生荣辱共同感,必然会对此作出反应,而这个反应通常是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虽然别人所讲的东西其实与你本身并无关系。
一直以来,我自己定义自己,也被别人定义着自己。我本能地把自己的身份、地位、财富、社会关系、外界标签、理念信仰等当成自己。因为这些都是如此真实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我是它们一起勾勒出来的综合体(社会化的自我)。但是细细想来,却没有一个不是过眼云烟。正是由各种身份、地位、财富、思想、观念、意识构成的“自我”,是我们与真实自己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社会化的自我早已经把真实的自我埋葬。我们的一生都在构建、搜寻、毁灭自我的过程中。
蔡康永说:“不定义自己,可能会更有趣”。我却要说:“不定义自己才能更有趣”。我试图忘却那些可有可无的定义,保留不可或缺的成分,以一种超脱的身份去感受世事无常,以一种淡泊的心态去体味人生百态,以一种安静的心情去回归真实自我。不定义自己,可以理解为让自己轻装上路,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做到“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同时,更不能轻易去定义别人,因为每一个个体都有其独特性,并不是一个标签能概括;如果为了一己之私去妄议别人,不仅是不负责任,更有些厚颜无耻了。尼采说,赞扬比责备有更多的强加于人的成分。细思极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