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末。
依稀记得那是个不眠夜。国足罕见的打进了世界杯,创造了一个神话。我家里的电视很小,像如今的微波炉一般,然而却围着好多人——有来串门的亲戚,还有雷打不动来找父亲下棋的邻居。当然,还有一个小邻居。
她叫依梦,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那年,我们都9岁。大人们看着电视在喝彩,我们两个小人儿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北辰,看,这是爸爸给我的塔罗牌。”依梦拿着塔罗牌在我面前炫耀。我伸手过去摸了摸,问她:“这也是扑克牌的一种吗?”她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我看。那种笑不像是得意的笑,也不像是该死的嘲笑。只是看着很陌生。半晌,她告诉我,塔罗牌可以预测未来。9岁的年纪自然是可以分辨真假的,至于未来,我不信。
“咯咯……”依梦又是看着我笑,只是这笑声也变得陌生了起来。9岁的女孩子笑不出那红尘味儿,更有不得半点妩媚。“2017年还能见到你,该多好。”
我总是觉得她不像是在骗我。好像是塔罗牌给她下了咒——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陌生的灵魂,要不然怎么可以那样笑,还说奇怪的话呢?
民国26年,夏,北平。
“依梦小姐的病情没有什么大碍了,回府上歇息几日便可痊愈。”好像是在梦里,我竟化作了一名医生。
依梦轻轻咳嗽了几声,又掩着嘴笑了笑,这才说:“北辰,你还叫我小姐?忘了我怎么交代你的了?”
我看着她,愣住了。突然,有一段过往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强行注射到了我的脑海一般,太阳穴如针扎着一般疼痛,却也是短暂的。我看到了,和她打赌,输了要叫她奶奶。
“奶奶?”我更像是惊呼着一般。
“先生怎这般轻浮?都吓着我家小姐了。”她身旁的一名丫鬟出来打抱不平。
依梦又掩着嘴笑了笑,说:“想不到北平也有你这般好玩的先生。但我的命确是你救的,先生还请收下小女子的一番心意。”说着,依梦拿出来一块玉,放到了我的面前。
“谢谢你,依梦。”这是我心里的声音,也是真真正正的我的声音。然而当下的我却说:“救人是我的本分。但如今,该救的,是国家!生逢乱世又岂敢儿女情长?”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那丫鬟又来教育我了。
“好了,别说了。先生,若是盛世,可敢与我立黄昏?”依梦看着我,那种纯净的期盼渐渐的变成了失落。
看着她渐行渐远,我起身凝望着她的背影。再见。那一天,是民国26年,七月七号。
2017年,立春。
我是从梦里哭到了现实。心里一直挂念着一个人:依梦。那年她说:“2017年还能见到你,该多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成了我夜不能寐的梦魇。2017年,终究是来了。我从时光的荒芜里挣扎着,却再也听不到你的消息。
“她死了,你居然不知道?我都有记得你参加过她的葬礼啊!”终于,我在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嘴里得知了她的消息。
“哦,我好像是忘了吧,忘了她已经不在了。”突然就开始哭了起来。原来,2017年还能见到你,该是用尽了所有运气。
她的墓碑上有她的照片。那憔悴的面容永远停在了2016年,12月31日。我看着她的眼睛,却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扑闪扑闪的眨了眨。
“我用尽力气让你忘记我,怎么你又不听话了呢?”她说。
1997年,6月30日,夜。
举国上下在等待着五星红旗飘扬在香港的天空。
“依梦,以后香港人就是中国人了吗?是不是他们也不用叫我们是外国人了?”我虎头虎脑的问道。
依梦扬起脑袋想了想,说:“妈妈说外国人都是黑色的,香港人不是外国人,我们也不是外国人。”
“哦……原来外国人都是黑色的呀!”我恍然大悟的说,“那外国又在什么地方啊?”
“北辰,你好笨。外国肯定就是在外国。”
“哦……依梦你好厉害呀,那外国也是像我们中国一样的一个国家吗?”
“北辰,我要回家了,去陪我妈妈。”
“哦……阿姨的病怎么还没好呀。”
……
七月一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收回了香港的行使主权。然而四岁的我和依梦却哭了。她母亲病逝了。
“北辰,我没有妈妈了,没有妈妈了……”依梦早就已经哭不出声了,眼睛肿的高高的。
“依梦,有我在。2017年,你不能失约了。”鬼使神差,这次居然说出了我心里所想的。
依梦愣了愣,然后看向了我。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欣慰,变得成熟,变得陌生。如果2005年不搬家的话,这个眼神应该不会陌生的。
“原来,你已经去过2017年了。”
“嗯,一个没有你的2017。”
“珍重。”
“珍……珍重!”
公元756年,夏。
“贵妃,陛下请你过去。”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在跟一个女子说话。
“高力士,今天是几月几号啊?”那女子问道。
“六月十四!”
“佛堂前的梨花都开了,不如陪我去看看吧。”这女子不是别人,她叫杨玉环。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叫马嵬驿。
“贵妃,为了大唐,请你……请你自行了断了吧……”高力士在佛堂前的梨树上绑好了绳子,示意杨玉环自缢。
杨玉环面向北方,站在了椅子上,又将绳子套在了脖子上。忽然,两只蝴蝶像是被她给惊了,挥动着翅膀飞离了梨树。杨玉环看着两只蝴蝶,还有它们背后那北方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北辰以北,皆依梦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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