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8月06日,骑车到达拉萨的日子。那是一个天色尚早的傍晚,阳光炽热得吓人……
4632千米路碑,这是我在318国道上所遇见的最后一块路碑,拉萨的城外,孤零零地立在一旁。
一切都结束了。在路上的一切都暂时划上了一个句号。
从松多翻越米拉山到达目的地,170多公里的行程就这样止步于拉萨河旁,和所有入藏的骑行者一样,穿过拉萨河上横跨的桥梁,我们融入了眼前的茫茫人海……
没有再一次选择上路,在那个平静的傍晚,我们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布达拉宫前的合影,每个人的脸上布满一路上的风尘,那是一段岁月的积淀,大家互相张开双臂,抱住彼此的肩膀,在布宫栏杆的前面列成一排,定格的那一瞬,高大的布宫宛若嵌于蓝天里的一幅壁画。
布达拉宫 有如天安门般的威严路碑:4610千米,慌乱地埋在一处土堆前,浅露红色的线条勾勒着……
2014年07月25日晚上09点30分,马冀收到儿子马钰鑫发来的一条短信:“手机没电了,还没到拉萨,还有十几公里!”短信发完的50分钟之后,他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路上。
骑行拉萨,他的梦想停留在20公里处的天堂,一直,永远……
07月25日夜晚的我们刚刚经历了翻越觉巴山的疲劳,在山下的村落里肆意释放着路上的孤独,杯盏灯火间,繁星满天,毫无预兆。殊不知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距离自己1000公里外的地方陨落。
常州机电职业技术学院的一名大一新生,刚刚触及大学的韵脚,刚刚领略说走就走的自由。为何不让他一直倔强地走到底呢?
他是大家口中的“机电”小哥,一路风雨兼程,一路山谷穿行,他是一名川藏线上的普通骑行者,无疑也是一名拥有叛逆与热情的学生党。
单车与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在漆黑的夜里相撞,那天距离他19岁的生日只有26天。两千公里的川藏线,他终究没能够来得及站在布宫前面展露他那灿烂的微笑。
时隔十二天之后的我们看到了那个折翼的梦想,一片光秃秃的路旁,一块简陋的路碑,路上的车辆依旧来来往往,没人能够知道那块路碑下面埋葬着一个人的青春,更是一个人的生命。
遇难的地方漆黑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早已随着第二天太阳升起的光亮消失殆尽,那一幕幕惊险、那一处处伤悲都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前化为寻常平静,这一切像是梦境中的存在,虚晃间不敢去相信那个血淋淋的事实。
在那块路碑面前,大家若有所思,一路走来,不论是知名还是不知名的骑友,大家心是相通的,也能够相互理解。此时的我们像是战友,看到曾经一起上路的人如今却不得以这样的方式停留,一阵难耐的心痛顿时塞满胸腔,一个十几年来从未曾进入的生命,素不相识中也会带给你足够的震撼与惋惜。
他曾经安全经过了怒江峡谷之中的天堑,“死亡十六公里”也未让他胆怯屈服,却在那样的时间和那样的地点与我们开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玩笑,仰天大笑间若有所失,心里溢出泪水的那一刻才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去改变。
每年上万的骑行者不约而同地朝着圣地的方向出发,川藏线上的每一个节点都有我们的停留与身影,很多人在路途中因艰难危险索性放弃了,很多人借助外界的力量到达梦想的终点,还有很多人心怀虔诚,不敢遗漏每一个过程与姿态,他们有雄心,也有胆略,无奈冥冥之中的驱使,他们与自己的热爱融为一个生命的躯壳,化作路旁的泥土孕育着格桑花的盛开。
能够凭靠着自己的努力、毅力、魄力一点一点到达终极梦想花园的人算是一个好命的英雄吧!现在想来,近五十天的行程,五千公里的漫漫长路,一路的辛酸与难处放在欢笑的背后隐藏着,终究我们都活了下来,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住在排龙镇的那个夜晚,旅馆的老板不经意间说起了一个故事。就在我们到达排龙镇的前几日,这里住着一位深夜十点赶来投宿的骑友,夜里下着雨,他全身已经湿透。半夜叩响的门声着实把旅店的老板吓了一跳,从通麦到排龙的十六公里天险自然不用多言,外加漆黑的夜色与大雨让这一险段更加恐怖。旅馆的老板都为他的冒险捏了一把汗,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纵使夜间不慎跌落易贡藏布的滔滔江水中也无人知晓,江水带着堙没的一切行至深沟巨壑,从此便再无了他在世界上的任何音讯。
在路上的很多危险我们猝不及防,只能够祈求灾难的空隙间存在生命得以微微喘息的机会。但是很多的情况下,我们能够规避风险,骑行上路的我们至少要合理安排骑行的时间,对即将行进的路况做到知根知底,尽自己的努力把风险降至最低,维持在路上的身体与心灵的平衡。
说走就走的旅行心态并没有错,在这样一个条条框框的社会里,我们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背负着各种各样的社会责任和使命。无聊枯燥的生活有时磨灭着我们的青春与热情,当看到自己曾经改变世界的雄心现在正在被现有的世界所慢慢改变着,我们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有了警惕,我们不死心地朝着命运发起了攻击,在外在的生活轨道里积累着反叛常规现实的资本。
呼吁着自由和随心所欲的畅想,终有一天我们不再被生活所驱使,我们开始尝试着跳出这个怪圈不再去随波逐流。我们描绘着各自乌托邦般的理想与生命,我们想实现它,尽管很难。
我们上路了,想在路上更加彻底的认识自己,认识自己这个司空见惯的躯体里是否还装有另一种生活和可能,我们不断地往前走,不断地赶往下一个地方,不断地与身边的一切擦肩而过,我们一直在路上寻找着更加适合自己的生存空间和生命模式,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那个被我们称之为远方的地方。一想到那个模糊的地理定位,仿佛所有的琐碎与疲劳都烟消云散,代之以对生活满腔热血的笃定。
思考之后的自由之风盛行着,它成了一种时尚,似乎说出一句这样的话便代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处世观与人生观。它风靡着,以至于跟风的芸芸模糊了初衷,更加模糊了他们的视野。
任凭打满鸡血的身躯在这个世界里乱碰乱撞,直至遍体鳞伤的疲惫后失落的眼神,那是一种无法再去唤醒的灰色。
从成都到拉萨的骑行者有很多便属于这样的芸芸众生。也许只是觉得这是一件在别人面前说来很酷的事情,这大概便是它所有的意义存在。很多人自由过了度,那种勇敢像是法西斯亢奋的躯体,让他们恢复人的常性却变成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们在路上驰骋着,在危险面前浮夸地展示着自己的桀骜不驯,他们打破一切最基本的基础,违背着不可违背的原则,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功勋卓著的突破。他们自豪,更加骄傲。
我想说这并不是看世界的方式,这是对生命和信仰的亵渎,做一个有灵魂的思想者在路上,保持适度的情绪与美好,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过度、极端,明白自己所需要的,明白自己所承受的,明白自己所应该的,做一个明白的人其实很重要!
正确地看待自由,也应该负责任地看待自己。
07月28日上午10点30分,一起骑行川藏线的11名队友来到了马钰鑫遇难的地点,用他们骑行队员通用的方式,共同悼念已经远去的逝者,他们自发开始从这里骑行,直至马钰鑫梦想的终点----布达拉宫。
对川藏线的热捧必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只希望大家能够引起足够的重视,让这一条美丽的景观大道不再扮演掠人生命的恶魔。它是善良的,它的圣洁更加应该被尊重,而我们也应该洁身自好,尽可能地减少悲剧的发生。
通透的蓝光展现在拉萨十二点的夜空,那是一种少见的钴蓝,也许是因为这里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街道上车水马龙,但依然不敢相信这里便是梦寐之地。心里还存有不断持续在路上的惯性,一下子与自己的终点相遇,即将停下脚步的自己有几分不适应,漫漫征途中,悬着的心突然有了着落,格格不入依旧要去尝试着适应。
幸运的是,到达拉萨的我们八个人没有走散,我们住在同一家客栈,直至返程。
记得那天晚上的我们在一处十字路口的自助火锅店内举杯欢庆,那时的场景如今只能够通过寥寥几张照片显现,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了很多的肉,喝了很多的酒,彼此间说了很多的话,每个人的脸上挂着兴奋却也难掩伤悲,我和老郑面面相觑,从武汉一同出发之后便一直在一起,并肩在路上,旧时口中说出的无数个拉萨如今就在自己的脚下。
那时各自胸中荡漾的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一路上太多的经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太多与无法言说……
杯中斟满酒,席间大声的言语想来是在掩饰着一个人的孤独,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寻得一点存在,肆意的分贝想压过店里的一切喧闹,霸占这里的所有。每个人还未喝醉便已经满口的醉言与狂放,他们在无畏地释放着自己的寂寞与情绪,一路的小心谨慎在如今的酒桌上变成加倍的肆无忌惮与嚣张,唯一抑制的便是在眼中打着转的热泪,彼此间心迹互明,我们都身在天涯,相遇相知已属这个世界上莫大的缘分。
酒语欢笑间,我默默地低下头,旧时在成都分别的超毅现在又在何方呢?酒桌前,任思绪陷入无尽泛滥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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