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人如此,鼠亦如此。
琴和瑟约在黄昏时刻,结伴去附近的农田。一则散散步看看风景,二则探探田里有没有可以囤积的粮食,三则嘛,二鼠年龄相仿,青梅竹马,到清静的地方说说小儿女的悄悄话。
琴和瑟一前一后贴着墙根走着。贴着墙根是为了避人耳目。一前一后,是担心同类指点。
这是瑟要求的。琴相当不以为然:二鼠马上要完婚,哪来那么多忌讳?怕什么风言风语?但看看瑟娇羞的模样,它就乖乖走在前面,权当带路吧,不时回头看看低着头红着脸的瑟,也是好的。
2.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墨绿的农田近在咫尺,琴却再也走不到了——不知从哪里钻出一条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它吞入口中,细密的牙齿紧紧将它锁住,使它动弹不得。琴来不及挣扎,用尽力气朝后面喊出一个字:“跑!”
低头行路的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眼前的情景更叫它惊骇不已,一条五大三粗、浑身花纹的蛇正衔着软绵绵的琴,弯弯曲曲、悠闲自得地朝一个洞口游去。
这样的蛇,瑟是第一次见到,却并不陌生。它的爹爹就是在它年幼时被这样的蛇吞食,母亲从小就叫它远离这种生物,一旦遇到,是要丢性命的。
瑟怔在原地,腿是僵的,身体是僵的,嘴巴是僵的,脑袋也是僵的。它悚然又木然地看着这一切,来不及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一切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几秒钟的时间,却足以改变琴和瑟的明天。琴的小脑袋尚垂在蛇口,它黑漆漆的圆眼睛已经变得朦胧,它用朦胧的双眼看着越来越模糊的瑟,在心里默默念到:“再见吾爱!如果有来生,我们再续这份缘!”
瑟听到了。风听到了。不远处田里的谷子听到了。树梢上那一轮不知何时升起的明月听到了。
蛇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也没功夫理会它们的儿女情长。它一用力,把琴吸入腹中。此刻它只想尽快回到洞中,慢慢消化掉新鲜的食物,再睡一个比它的身体还长的懒觉。洞穴已近在眼前,它顺势钻了下去。
3.
瑟突然清醒过来,恐惧化为悲愤,悲愤化为力量,眼看蛇身即将全部入洞,它使出浑身力量奔了上去,又使出吃奶的劲儿狠狠咬住蛇的尾巴。它打定主意,今天哪怕要死,也要自损一千伤敌八百!
从尾稍传来的疼痛激怒了蛇。它刚刚不是没有看到瑟,只是累了,只是不想过多纠缠。能留瑟一条小命,已是它的造化。而小小老鼠居然不知足、不感恩,一条小命也不必再留。
蛇调整方向,向洞穴外退出,调转头部,朝瑟追去。
瑟灵巧地躲过蛇的第一击,奋力向田间大路跑去。那里有车辙的痕迹,可以减慢蛇追捕的速度。
瑟疾速奔跑着,为了它自己,也为了琴。在恐惧和慌张之中,它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带琴回家。
凸凹不平的车辙和肚子里的琴,阻碍了蛇的追击。它终于累得气喘吁吁,看着瑟渐远的身影,它折身返回。瑟可以趁它入洞时偷袭它,它也要趁瑟还在逃命时迅速回到洞穴。
蛇快速回到洞穴口,一头钻了进去,眼看就要全身而退,尾巴处又传来难忍的疼痛。这次它不再第一时间退出洞口,而是用力甩动自己的尾巴,要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鼠甩出去。然而小鼠似乎比它想象的咬得更紧,几个回合下来,蛇更加疼痛,小鼠则更加锲而不舍。
蛇再次发怒了。它再次退出洞穴,去追瑟。瑟像上一次那样,快速逃跑,奔向田间大路……
不知道这样来回折腾了多久。原来挂在树梢的明月,已然高悬于如墨的夜空。
4.
蛇真的累了,它再一次缓缓退出洞穴,这一次,它不再追逐弱小的瑟,而是慢慢地蠕动腹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把琴吐了出来。
不远处,瑟前脚立起,后脚和尾巴撑地,直起身子,看着蛇的一举一动。它那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
等蛇退入洞穴,没了动静,它慢慢走上前去,看着已经与它阴阳相隔的琴,一股悲伤终于从心底涌起,将它淹没。
它记得,奶奶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人间有一对苦命的恋人,死后化成了一对美丽的蝴蝶。瑟不能化成蝴蝶,它甚至不能任由悲伤侵蚀自己——它得把琴带回家,带回它们出生、长大的家。
它轻轻地把琴从地上叼起来,眼睛里溢满了泪,但它也不能让眼泪流下来,打湿琴玄色的衣裳。它开始跑起来,不停的跑着。只有天上那一轮明月,照着它们回家的路。
后记:
这是清朝一对老鼠的故事。清人杨天一讲述,其友张历友整理成文,收录在《聊斋志异》。
2017年即将过去,这一年,我们见证了马蓉、翟某欣一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
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琴瑟和鸣,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