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坬位于陕北清涧县高杰村镇,是一个古老的小村,过了黄河就是山西。如今这里聚集了很多艺术家,有窑洞美术馆和窑洞餐厅、窑洞民宿。一年四季去皆有不同的感受。)
走进高家坬以前,我对它一无所知。只知道那里承载着一个艺术家对厚土的热爱,那是他徒步黄河二十年后,在陕北高原上的一个落脚地,一个灵魂栖息所。带着一种好奇与探寻,我穿过半个陕北去寻找这片土地。不曾想,桃粉嫣红的晚春被远远地甩在身后,迎接我的竟然是刚吐绿意的迎春和满树的连翘。高家洼隐在黄河九十九道弯里最不起眼的河道里,离最近的清涧县城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转过一道又一道弯,我们终于邂逅在毛泽东挥斥方遒书写《沁园春.雪》的高地。
彼时,满塬的黑枣树枝,碧空如洗,苍茫的黄土地在那些远远近近的跌宕里起伏,雄浑壮美。师兄梁建平拿着IPAD远远地迎着,对着走来的几人喀嚓、喀嚓连拍几下。让我对黄土地的想象便有了不同,更让我对徒步走黄河的梁建平有了新的认识!
果然,他说,过去徒步黄河,感喟的是土地之深沉,留恋的是民风之淳朴。如今,敬畏的是土地之厚重、伤感的是文化之流失。村庄日渐没落,到处留守老人,那些窑洞渐渐破落,三乡五里地广人稀。一只IPAD便可音像、图片、文字,全方位的将最珍贵的时间、空间保留。这片土地的率性与沉重、真诚与荒凉,时光中闪耀过的美好,让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心情沉重。显然,他思考的比常人要多得多,这一次,绝不仅仅是笔端的形象记忆,更不仅仅是相熟坊间的口头传说,他想要承载的是作为一个艺术家应有的文化担当。
于是,以这样一个线索开头的高家坬有趣起来。
那一日,转山转水转枣林,遇见村里60几岁的赤脚医生,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老大嫁到了北京,老二嫁到了法国,而自己,终究是高家坬的人,他更愿意活在这片土地上才觉得踏实。他说,少年时,这里其实是有狼的,现在,狼都匿迹了。他说黄河那边是山西,小时曾听说许多年轻人死在这河里,那是为了救溺水的孩子或老人,而今,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他就是村里最年轻的人……
那一日,半山腰的榆树下靠一老翁,左手旱烟袋右手提担笼,他说:“女子,听不听道情?”转身跃上坡顶,身影矫健如燕,推开老旧沧桑的窑门,取来一只二胡,散发着浓郁黄土气息的民谣在他苍老的嗓音里颤出阵阵激情。他说,很久不唱了,远道的客人见笑了,想当初自己给毛主席唱道情的时候还是个碎娃子……
那一日,一群“不速之客”占领了我们的二号窑洞,自顾自的拉起弦琴唱起民谣,虽然一句也不曾听懂,单是那份认真和热闹,便让我们唏嘘,三两首后,一个汉子停下来和我们唠嗑,在似懂非懂的方言里,我们终于明白,他们喜欢唱道情,听说我们爱听,组了队专门赶来唱。歌到半夜,有人站起来说,该走了,还有三十几里路要回去……
那一日,我们要离开,想起满洼凹里跑的土鸡,想要带一些土鸡蛋回去,热心的大嫂打了十几个电话,终于有三个农妇提了担笼过来,说全村总共就凑了这么19斤,不够大家分了……
我忽然理解了这片土地,理解了星月满天的苍凉,更理解了黄河九十九道弯的凄美,我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枣树林,远望群山,那些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丘壑所层叠起来的厚重,将整个高家坬的春天凝结成铺天盖地的阳光细碎,我知道,从此,已深爱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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