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
江寻默念。
四周都是白色的丝线——流祸的丝线。
冥冥中江寻听到一些声音。是云朵，江寻小心地躲在一棵干枯的树旁，树上挂着一具随风飘荡的干尸，只有丝丝缕缕柳絮状的流祸孢子结成茧沾染在干尸上。江寻恍若未觉，他只是盯着背向他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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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云朵的背面，素衣自然而然地没有一丝褶皱垂下，衣角似乎都不可能被风吹起，都是平整地落下。衣摆安静地垂直脚边，只离地面几寸，却从未沾染凡尘。
“你遇见从前的自己了？”一个苍老无比的声音突然响在这片逼仄深沉的密林中，江寻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干枯的树，树上挂着是密密麻麻类似木乃伊的干尸。流祸的孢子随风而荡，江寻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黑黑的泥土，忽然看到一个白色的珠子一样的东西。他好奇地拾起来，举着对着不那么明亮的天光细细打量着，才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人类的眼珠。
江寻嗤笑了一下子，然后捏着那眼珠莫名其妙地送到唇边……
“见到了，已经被饕餮寄生了。你说我如果杀了曾经的自己，那我现在的自己还在吗？”江寻听到是云朵的声音，眼神忽然清明，而后猛地停下要吞吃眼珠的动作，随即快速地扔掉那个眼珠子。
“不知道……或许，试试就知道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回荡在这片密林之中。
“我问你，若是杀了所有感染的源头，这场流祸是否就能止住？”云朵这时忽然缓缓转过身来，衣服慢慢出现褶皱，流苏漫卷，四周忽然燃起赤红色的焰火。
“唉……你终究还是要为万民请命吗？或许你才是真正的观音吧。观音，观音，救苦救难，观世间万般苦音，终选择葬送自己的喜乐哀伤不是吗？”苍老的声音似乎充满着不解，担忧以及无与伦比的钦佩。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依旧在这里等你成佛……”
云朵听到这些话，嘴角勾勒出一丝丝冷笑。
“这世间，还有佛？哪一件荒唐事不是这些诸天神佛搞出的麻烦？可悲的玉帝为了研究出能够集齐人类所有恶念的集合体，就把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心魔也藏在了实验品里边。饕餮不过是个小卒子而已，真正的悲哀在于那个被研究出来的实验品吧，可是当实验品出现后，或许那个正品的本身也遭到了挑战。”
“最为悲哀的是，人世间，没有万全的善，那便没有万全的恶。那么，神凭什么能笃定自己就能把自身的恶万全分割出来，而玉帝最可恨的就是把他视为洪水猛兽的情爱也分割到那个实验品里了。”
“所以，你笃定，那个实验品就是江寻？”
“可笑吗？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把他从黑暗深渊中拉回来一把，然后安慰一下他，再把他重新丢向无与伦比的悲哀和孤独中而已……”这时候，云朵已经完全转过身来，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映着惨白的光，那双眼却变得宝光莹润，仿佛世间最为璀璨的宝石。
啪嗒……啪嗒……江寻的神志有些模糊，一些影子慢慢闪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黑暗里那突然出现的光，那个夺命追魂铭刻心底里的吻，那一声声能寸断心肠的言语。江寻努力睁开眼，觉得脸上好凉，摸一下，却是灼热的烫，原来热到极致刚刚触碰时却让人感到骤然的冷。睁不开来眼了，是愤怒悲哀的红色，江寻忽然猛烈的跺脚，脚底却像泥沼一样，黑色的汁水四处蔓延，白色的孢子依旧在空中飘浮。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那个清丽绝伦的影子，在光明的最深处灵光乍现，只为我这罪恶的生命再了结得干脆一点，给我一点施舍的安慰吗？
呵呵呵呵，我不需要，你给我滚。
蓦然，江寻看到那从来看不到剑身只有剑柄的剑忽然出现火焰般的剑身。慧剑，只有慧剑欲斩杀之人才能看到慧剑的剑身，听说可以在火焰熊熊中江寻能看到自己的业力。
四周的密林熊熊燃烧着，江寻猛然察觉，这一眼根本望不到头的密林都是他造的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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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江寻似乎全身失去所有的力气，就像是细胞失去了活性……
以前还以为自己庸庸碌碌，平平凡凡惨淡一生，被流祸感染死了也就死了，也是个清白。
偏偏被人从未来带到现在，又莫名其妙说自己是个实验品，曾经毁天灭地过，所以杀了自己就能阻止世界末日。
即使是好人，杀了，能阻止世界末日那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是恶人，死了正好废物利用吗？
就是不知道，云朵，你费这个劲干啥？
“江寻，没有人能杀死你自己，除非你自己选择了结你自己。”云朵那双眼睛越来越明亮，简直要在阴沉叠嶂的密林中闪现出两颗星辰。
所以，你选择从未来找到碌碌无为的我，然后穿越到过去，杀死我。你是想验证时光穿梭是不是真的可以实现吗？你以为你是爱因斯坦要探讨相对论吗？
云朵，你个大傻逼，你TM就是个贱人，你骗老子感情，你TM玩我！
四周没有风吹过，只有江寻拼命想要从泥沼中挣扎的声音，原先那个苍老的声音已经杳无音讯。
江寻忽然放弃了挣扎，他睁开眼，眼睛里流出鲜红的泪，“我想问一个问题……算了，老子不想问了，来吧，杀了老子吧……”
云朵默默举起手中的剑，就如同曾经从窗口飞入的仙子一样，或者说从天堂穿越而来的天使一样，手持一柄沾染着红莲业火的慧剑毫不犹豫地斩向那个困在沼泽中的男人。
“爱过……”清冷的泪凝结在空中转而清凌凌落下。
江寻恍然从梦里醒来，却看到一张大肥脸摆在眼前，“江寻，你个大老爷们，哭啥？”
顿了两秒后，江寻悠悠叹了一口气，发现是在苏省的屋子里，再看向窗外，日头正好，天空虽然不怎么蓝，但胜在一切平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不知为何，江寻觉得有点怅然。
被大个儿拉着去往餐桌上吃饭，猴子一如往常躲在阴影里摆弄着一个珠子一样的东西。江寻看到正忙忙碌碌的云朵盛饭，就默不作声地坐下来。
他忽发奇想，站到云朵的后边，看到云朵身着红色外套一如梦中一样没有一丝的褶皱，恍惚间江寻看到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一柄红莲业火的剑正熊熊燃烧着业火。
呆立的江寻眼睛失去了焦距，云朵缓缓转身，面露着笑容说，“寻儿，你看啥呢？”
江寻摇了摇头，“我饿了，吃饭吧。”
残余的心声里，只回荡着，穿越到过去的我杀了当初的我，那么我还会存在吗？呵呵，爱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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