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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深红色的房间在光亮中氤氲开来。汤姆和贝克小姐在长沙发上各坐一头,她正给他大声朗读《星期六晚邮报》——那些词语以一种耳语般毫无波动的缓和语调连缀在一起。灯光将他的靴子照亮,将她秋叶般黄色的头发置于阴影,灯光伴着她翻页的动作闪烁不定,她手臂上的肌肉也随之起伏。
我们进来时,她抬起手,示意我俩暂时保持安静。
“欲知后事如何,”她说,把杂志往桌上一撇,“且听下回分解。”
她抖了抖膝盖活动一下身体,站了起来。
“十点了,”她说,显然正在天花板上看时间。“我这样的好姑娘该睡觉了。”
“乔丹明天要去参加锦标赛,”黛西解释道,“在韦斯切斯特。”
“噢——你是乔丹·贝克。”
这回我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眼熟了——在阿什维尔、温泉城和棕榈滩举行的体育赛事的报纸图片上,她都在用那副满不在乎的讨喜表情盯着我。我还听说过她的一些批评性的不太好的传闻,但具体是什么我早就忘了。
“晚安,”她轻柔地说。“八点叫我起床,好吗?”
“你要是起得来的话吧。”
“起得来。晚安,卡拉韦先生。回见。”
“当然会见的,”黛西肯定道。“其实我想做个媒呢。常过来,尼克,我会尽量——噢——撮合撮合你俩。比如——不小心把你俩锁在壁橱里,把你俩推上一条船出海,以及各种这样的事——”
“晚安,”贝克小姐在楼梯上喊,“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她是个好姑娘,”过了一会儿汤姆说。“他们不应该让她像现在这样总在乡下转悠。”
“谁不应该?”黛西冷冷地质问。
“她家人呗。”
“她家里只有个千八百岁的姑姑。再说,尼克会来陪她的,对吗尼克?今年夏天她会在这儿待很多个周末的。我认为这样的家庭影响对她十分有益。”
黛西和汤姆相顾无言。
“她家是纽约的吗?”我赶紧问。
“路易斯维尔的。我们一起在那儿度过了纯洁的少女时光。我们美丽纯洁的——”
“你是不是在游廊和尼克说什么知心话了?”汤姆突然问。
“我说了么?”她看向我。“我好像忘了,但我觉得我俩谈论了日耳曼人。没错,我俩肯定说来着。那是我俩想到的头一个话题——”
“别相信你听到的任何事,尼克。”他劝我。
我轻声说我什么都没听到,几分钟以后,我起身回家。他俩把我送到门口,并肩站在地面上温暖的方形灯光中。我刚要发动汽车,黛西莽撞地喊道:“等等!”
“我有件事忘了问你,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听说你和西部的一个姑娘订婚了。”
“没错,”汤姆又补了一句。“我们听说你订婚了。”
“那是诽谤。我这么穷。”
“但我们的确听说了,”黛西坚持道,她花朵般的明媚再次让我吃了一惊。“我们听三个人提起过,所以一定是真的。”
我当然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不过我还没任何订婚的意思。实际上流言蜚语的疯传是我来东部的原因之一。你不能因为流言的缘故和老朋友们绝交,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再想受订婚谣传的困扰。
他们对此的兴趣倒是很触动我,这让他们不那么因富有而高高在上——尽管如此,在驱车离开的路上,我还是感到困惑,还有点厌烦。我原以为黛西能做的只是奔出房子、搂着孩子——但很明显她并不这么想。汤姆呢,他“在纽约养了个女人”这件事,还真不比他为一本书而沮丧更令人吃惊。某种动力正在驱使他品尝陈腐思想的滋味,就好像仅仅是肉体上的野蛮带来的自负已经难以填饱他专横的心。
路边旅馆的屋顶上,街旁车库前的空地上,早已是一片盛夏景象,一台新的红色汽油泵浸在空地上的月光里,到达西卵村的家中后,我把车停在小棚里,来到院子里在坏掉的割草机上坐了一会儿。薰风掠过,留下一个聒噪、明净的夜晚,鸟在树上不停地拍打翅膀,大地轰鸣着指挥青蛙,吹奏出生机勃勃、经久不衰的风琴曲。猫跳跃的剪影在月光下摇曳,我转过头看它后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五十英尺开外,有个身影在邻居家宅邸的阴影中浮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那里凝视着点点星光。闲适的动作和踩在草坪上从容的双脚告诉我,那就是盖茨比本人,正出来视察头顶上的天空中属于他的那一份。
我决定叫他一声。晚餐时贝克小姐提到过他,正好用它做个话引子。但是我没叫他,因为随后的征兆表明,他正沉浸于独处的时空——他冲着漆黑的水域,以古怪的方式笔直地伸出双臂,虽然相隔很远,我也能发誓看到他正在颤抖。我下意识地朝海的方向望去——一束形单影只的绿光,微弱而遥远,很可能来自码头尽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发现。等我再回过头时,盖茨比已经不见了,这不平静的黑夜里,又只剩下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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