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双全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 《新唐书·陆象先传》

· 423简书故事节 ·

双全

【1】你这种讲故事的结构，是怎么回事？

“人家客户要的是概念创意，要唯美，唯美！你这种讲故事的结构，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切入的角度，从一种……”

“别说了，不好。这个产品是高端定位，要在功能性和独特性上体现一种与众不同的概念，不需要用故事来引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到用这种微商的软文套路？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好，我重新做。”

“高端产品，关键是提炼概念性的东西。这可是你的长项啊，填充内容控制在500字以内。你这都快有2000字了吧，高端客户谁会看故事！”

“OK！”

“你做文案策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出这种低级的错误？”

“……”

“好吧，抓紧点，明儿一早给我。你可以的！”

“好的…… 你放心。”

“嗯。这个月你们组的绩效奖，就看你的了。”

“……”

下午，从总监的话里，我明显感觉到一种旁观者清的质疑。是的，这段时间似乎总在一种迷失的状态里飘浮，脑子里缠绕的全是“故事、故事……”，连日常工作都受到了业余“写作”的影响，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想来，那20W奖金写故事的吸引力是不是太大？写文案居然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写故事，草！真特么有点走火入魔了。

退出简书界面，我陷入茫然。这个文案项目原本并不算很复杂，按照以往的套路去做就可以了，但因为这几天总是时不时地上简书刷那些五花八门的“故事”，上班精神便集中不起来，总在琢磨那些故事的“情节”。文案的事情出了纰漏，被领导批评，显然也是情理之中。

在楼道里狠狠地连抽了3根烟，望着那堆烟屁股，我暗下决心，今晚就算竖起床板也要把文案和设计图搞定！不然，这个月的绩效奖……

【2】怎么还在想着423？

“咚！咚！”墙上的挂钟敲了七下，此刻，放工时间早已过了2个小时。

东西只写了一半，整个下午脑子似乎仍不在状态，怎么还在想着423？这段时间写东西老卡，自我怀疑也多了起来，工作的东西没状态写，私底下自己那些闲扯白咧的文章也没有新的东西敢亮出来，总是觉得越写越烂。是不是，真的要报个写作训练班什么的提升一下“写作”的“技巧”？

算了，都是自己想多了。写文章，硬憋是不会有灵感的。退出文档编辑界面，正准备关机拔下拷贝了PSD的移动硬盘，手机在桌子上“嘟嘟”地跳动起来。领导？要命，我还没弄完啊！不是还没到交稿的时间嘛，别紧着催我行吗。

还是…… 又有新任务？经常这个时间段手机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还好走得晚，不然半路再折回来就太不划算了。环境不好，竞争激烈，说是朝九晚五五保一金，其实早来晚走才是业内常态。这个时间点，公家单位早就下班了，但我们却随时都会有加班。什么，劳动“法”？呵呵，你爱干不干，不干随时可以滚蛋！现在要想找几个会写点文字会作图的还不是随便一抓就一把，虽然也多少得看点“行业经验”，但后浪扑前浪的年代，手里有个饭碗甭管好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做事更靠谱。穷逼屌丝，有加班任务，最好别带情绪，最好高度重视，风大雨大的现实，哪碗饭其实都不好混。

一看，原来是牟校长发来的消息：“嗨！忙吗？有个事儿挺急的。晚上9点老地方饮茶好吗？”哟！还真是“领导”，都怠慢不得。

想了想，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合适。这年头，谁不忙啊。”有个事儿挺急”？不会是上次托办的事吧，一般帮人办事都是慢慢来，总得吊着个劲儿，估计这急的不是那个事儿，但会不会也有点关联？看来晚上这餐夜茶是推不掉的。

哼，您先等会儿！让我捋捋思路。关了机，拔下硬盘，感觉胃里已经有点泛空，但大脑还是处在一种高度的兴奋中。喝了口水，才发现一下午屁股都没离开过椅子，竟然厕所都没去过，也是够拼了。

摇了摇发沉的脑袋，脖子习惯性地“咔咔”响了几声，后背也酸胀得发紧。医生跟我说摇脑袋松筋这个习惯不好，容易造成组织劳损，但习惯了，总是改不了。

这年月，不仅是在拼实力，更是在拼体力啊。新招的那几个刚毕业的90后，都一个个成天嚷嚷肩酸脖子疼手腕子拐筋，各种现代职业病提前报到，更别说熬出点“经验”的老油条了。城市生存不易，人人都是拿命在拼，明知道身体最重要，可谁都不敢懈怠，不然更要被你的同龄人抛弃了。

【3】绩效奖，绩效奖……

想到总监的最后通牒，心里也有点憋火，不过人家说的也在理儿，至少还是信任咱滴吧。想来领导其实也不好当，现如今给力的下属真不多，小年轻多数用不上，老油条又大多喜欢耍滑，只好拿中间层开刀，绩效奖直接跟任务挂钩，一个项目组就苦了带班的那个。

其实带班的班也不好带，只能死撑硬挺但求一荣俱荣，人情社会嘛，总得看开点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班玩手机已经被默认为工作的一部分，刷社交也是开展业务啊，这，你还真没话说，全社会都这样。再说了，你自己不玩手机吗？绩效奖，绩效奖……

这几天手上这个挺坑人的文案，设计图一直觉得有点卡着，在色彩配搭上总显得过于追求苹果公司那种平面化效果了，感觉缺少创意。而且对方给的基础资料素材文字写得并不是那么容易看，做了一半的东西都拷在移动硬盘里，准备晚上继续弄。

“晚上还有活儿。事情很急吗？”跟牟校长可算是“老朋友”了，这些公家部门的人，多少都是有些人脉讲究个“格局”的，平时也都捎带手地照顾过一些业务，也有来有往地帮过些忙，这样的关系，毕竟是不好疏忽的。想来人家没事也不会这个点儿来约饮茶，必是经过考虑才来“骚扰”。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不过，能抽点时间最好。”

“是上回说的那事吗？给你添麻烦了。”

“具体见面再说吧。”

“好的，那就9:00，德都茶楼。我这儿过去方便，我先去了等你吧。”

“那说定了，9:00！”

“好的。”

【4】有啥情况要……沟通沟通？

离晚上9点还有段时间，干脆再加一会儿班，晚饭和夜茶一顿吃了算了。重新开机，接着干。

雨一直在下，看来今晚的雨要持续到明天早上了。想着明天又得一早爬起来返工，真是郁闷。这种天气，谁不想睡个懒觉啊。欣赏着外面风大雨大的世界，坐在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一隅，便又有一些满足，比起那些户外的职业，这点辛苦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冷白色的灯光和窗外的暗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城市的傍晚在雨雾迷蒙中，浸湿在斑驳诡异的光影里。窗户上的雨水，像是一条条透明的爬虫，在风里东突西窜，它们想进来躲雨么？看着这些大自然的艺术精灵，发觉生活中竟还有那么多情调，而你总是没有时间去留意那些瞬间的美丽。

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忙碌着。一个个卡位的电脑前凌乱地堆放着各种电子产品和书刊资料，没来得及丢的麦当劳快餐纸袋和杯身流着水的可乐随处可见。电脑屏幕里渲染的画面不知疲倦地来回折腾着，那些变换的色彩在一块块近视眼镜的镀膜镜片上反射出各种游移的炫光，与窗外的霓虹交叉出怪异的色彩……

“具体见面再说吧。”这牟校长，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真吊人胃口！之前让帮着搞一个孩子的跨区转学，一直在等消息。现在这种事情也是要走路子的，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就看“人脉”到不到点儿上。人家倒是挺爽快地答应了“尽量试试”，可那话里的意思也留着劲儿呢，就是可能能成，也可能不一定成。

是不是，有啥情况要……沟通沟通？

【5】生活依旧美好，也始终忙碌……

雨渐渐小了下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出了大厦，我往拐角的地铁站走去。

撑着那把灰色的雨伞，走在湿漉漉的街上，清凉的空气让人有些陶醉。雨中一股暗香流动沁人心脾，那是沿街的风雨花开了。五月里，尤其是雨天，它们开得最旺盛。一簇簇细碎雪白的风雨花，被雨水披打之后，总是散发着浓郁的清香，那味道，有点像妖冶的夜来香，但少了一些肆意的浓烈，不免让人喜欢。风雨花并不值钱，它们只是装点着水泥森林冷漠的颜色，沿街的商务大厦楼下，几乎都能见到风雨花的身影，那些细密的绿叶间洁白的花簇，让城市单调的风景，多了一些柔软的浪漫。

初夏的雨带着南方特有的潮气，周围的一切仿佛都羽化在一种雾蒙蒙的氤氲里，然而疲惫的感觉却让心情有点烦躁。湿润气息总是让人更想早点睡觉，如果没有那么多工作，能够早早地洗个澡睡个懒觉该有多好。已经很久没有早睡过了，似乎也习惯了那种不规律的作息。

汉崇男装店黑色镜面玻璃里映出的是谁的脸？那苍白的脸颊似乎带着睡眠不足的颓废感，只是，又有多少打拼的灵魂能在每晚11:00前进入最佳休眠呢……

朝九晚五的城市生活，让奔走在车水人流中的人们匆忙的身影更显得落寞，如同橱窗里那些模特一般，脸上挂着没有表情的表情。

七彩斑斓的伞飘浮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潮湿的空气中拥挤着无力的呼吸，反应永远迟钝的红绿灯，默然地望着那些神情冷漠的人们。

抱着小狗玩着手机的女孩在给小狗拍抖音，一手帮女友打着伞一手也在玩手机的男生刷着朋友圈，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浪漫的风景，那无忧无虑白皙细嫩的脸上酷酷的笑容，似乎是对着手机才会有的笑。手机是这个年代最让人心动的东西了吧，如果没有手机，好像连爱情都显得乏味。只有他们的脚步是悠闲的，或许，还没到为了一份晚餐要加班的年纪。于是，他们是幸福的……

而那些年轻的城市打工者，脚步匆匆，无暇旁顾。有的人连雨伞都没有打，而是直接在雨中穿行着。这些打着电话操着南腔北调的人们，可能是忙着去超市买晚餐的配菜，也可能是赶着坐地铁回远郊的出租屋，他们似乎也是快乐的，毕竟在这里生活，还是有一些成就感。

春天的细雨，给城市带来了温柔而湿润的气息，不同的表情，装点着十字路口上的都市风光，于是，生活依旧美好，也始终忙碌……

【6】“嗨，很久不见你在这儿了。”

走出地铁A出口，又见到那个年轻英俊的乞丐在那里写字。他少了一支左臂，但他总是右腿勾起用脚趾夹着毛笔写字。那些字并不好看，几乎没有人会买他的字，最多只是丢下些零钞。去年的圣诞节，我给了他一点钱，因为当时他身边的那对扩音喇叭里，播放着我喜欢的那首罗大佑的《童年》，而且是disco混音版，非常动感，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一次，我走过去跟他聊了几句。记得那是圣诞的前一天，南方的天气异常寒冷，而他穿的却是单衣。第二天早上，我在那又看到了他，还是那件单衣，还是没有什人在意他的存在，还是《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放工的时候，我找出更衣室里挂着的那件穿旧的汉崇羽绒服，想了想，塞在了背囊里…… 之后，城市里要召开一个大型的国际会议，进行了市容整治，我便再没有在A出口见到他了……

“嗨，很久不见你在这儿了。”

“是呀，真巧唉。哥哥你才下班啊？”

“嗯嗯，我刚放工。你吃过了吗？早点回去吧，天气凉，不要感冒了。”

“好的，谢谢哥哥。我还不饿……”

“这本字帖你留着看吧，我还有一本。”

“标准草书……哥哥每天都带着它吗？”

“嗯，是的。这本送给你，有空看吧。”

我给他那只碗里放了些钱，刚好包里还有刚才买的2个准备做明天早餐的法式咸包，也拿出来给了他。

“谢谢。”

“早点回去吧。”

“好的。”

其实，他能回哪里去呢？我不知道。或许，也不需要知道，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如果不是因为他喜欢写字，如果不是那个喇叭里熟悉的《童年》，或许，我也不会注意到他？他说用脚写字为了能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只左胳膊是在地盘工地干活时不小心被搅浆机废掉的，少了一条手臂，便不好找事情做，不想回农村，只能在城市里乞讨。写字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单纯地在乞讨，他希望给他钱的人可以“买”他的字。只是，我没有“买”过他的字……

走到暗处，我又朝他那边望去。A出口灯火通明的巨大钢铁棚架下，他落寞地坐在地上，专注地用脚趾夹着毛笔在写字，雨虽然已经小了许多，但风还是很大，夜风吹起了那廉价的宣纸，那纸，一飘一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被刮走…… 我转过头，朝德都快步走去。

雨静静地下着，夜色里的城市，像是浸在水里的黑白照片，冷艳，朦胧…… 此刻，少了一些平日的喧嚣，只有车轮带过的呼啸，湮没在迷蒙的雨中，“刷……刷……”地演奏着单调的音乐，那声音，却又显出某种特别的美妙来。路旁高大的玉兰花树，散发出清香的气息，被雨水打湿的花瓣，纷纷落下，顺水漂流，与那些五颜六色的城市垃圾一起，被雨水带着，争相朝着一个地方急速涌流着，最后，堵塞在马路牙子边的下水道口，路面，便形成了一滩滩的积水，每当车子驶过，总会溅起污浊的水花……

“落雨大，
水浸街，
阿哥担柴上街卖，
阿嫂出街着花鞋……”

儿时的童谣，似乎，很遥远了……

【7】既可肥腻，也可清淡

“我到了。9号台。”

“好的！我一会就到。”

德都的茶点夜市，是这个城市饮食文化的一种标志。20元一位的“茶位”费虽说有点偏高，但足以衬托出这家老牌粤式茶楼的经典风范。琳琅满目的各式茶点，带着诱人的色香味招徕着络绎不绝的食客。而这里的夜市，早已在“八项规定”出台后成为另一种饮食“文化”的体现，大厅包间，光顾者众。

饮茶聊天之间，各式中西美点“随意”享用，既可肥腻，也可清淡，不仅可做晚餐，亦能聊作“宵夜”，倒是让不少崇尚养生之道的领导们觉得受用，就算是自费请客，也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随意，不用喝酒，还显得有那么一份优雅闲淡的人情味。牟校长这样有“格调”的“领导”，显然也是喜欢这样一种“随意”的情调。

过去，茶楼酒肆的饮茶设备跟“文化”几乎不怎么沾边儿，都是一把简陋粗糙的大茶壶，几个粗制的茶杯，茶壶一般都个儿大，有白瓷的，也有不锈钢的，还有土陶的，都是不值钱襟打耐摔的粗物。这两年，竞争激烈，上点档次的茶楼都换上了功夫茶具。以前的添水服务改成了现在的自助泡茶，茶具也变得越来越讲究起来，各式各样的茶具精致美观，有陶瓷的，也有紫砂的，还有玻璃的，满足着不同品好的茶文化爱好者独特的口味。

德都的茶具走的是紫砂主打，壶是优雅小巧的200CC吴经侧把提梁，持把顺手，出水流畅；公道杯是高硼玻璃苹果杯，容易辨别茶的汤色；而茶杯则配了紫砂品杯和陶瓷盖碗两种，也是充分照顾了茶客对“品茶”的特殊仪式感要求。泡茶采用自动上水茶台电子壶，整个饮茶流程完全符合时下“茶道”的基本规范，很多来客到此饮茶聊天，多数是喜欢体验在饮食过程中的“玩茶”乐趣，在茶楼一泡一整天，是这个城市很多人的生活方式。

牟校长知道我也是喜欢玩茶的，于是，这里便成为我们平时“约会”的“老地方”了。不过牟校长虽然也有饮茶的爱好，但却不怎么玩茶，总是说没那个时间，上班几乎没有时间喝水，哪还有空搞这些复杂程式。实情是现在反奢靡之风，公家人自然是不敢在班上讲究泡茶品茶的，牟校长这样的领导，显然也是以身作则。上次，牟校长还“转送”过一套非常精美高端的紫砂镶银快客套杯茶具给我，那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礼物”。

雨夜的德都，人不像平时的多。坐在靠窗的4人位置，喝着浓酽的茉莉香片，恹恹地欣赏着落地幕墙外朦胧的雨景，才觉得有时候，享受一下这样简单的闲适，竟也是如此的奢侈。

这样的夜晚，令人迷离而流连……

【8】准时是一种礼貌

有人说，准时是一种礼貌。踏着点儿，8:55，大厅里走来一个气质不凡的身影，这人给人的感觉气场十足，即便不是非富即贵，也堪称翎毛凤角，而且隐约的带有一份深藏不露的傲气。从走路的姿势上来说，一条线，身板直。从步伐上看，疾徐有致，脚底生风。一看就是场面中混迹的人物，跟一般的俗人明显不同。那件米白色的半截式长款风雨衣，更是潇洒飘逸，立马给这个市井茶客堆聚的地方带来了一点惊艳。一阵风似的，这人来到面前。

“嗨！这么准时？”

“你也很准时啊。”

“刚才路上有点堵。晚饭吃过了么？”

“啊…… 随便吃了点。坐！”

“嗯，这个位置不错，安静。”

牟校长把手里拎着的两只纸质的提兜放到靠里边的椅子上，又脱下那件炫目的风衣搭在椅背上，之后淡定从容地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样子，牟校长是刚应酬完上一波赶着过来的，身上见不到雨水的痕迹，没有雨天很多人身上那种难以掩饰的狼狈，衣着不算特别刻意但也颇为讲究，整个人保持着一种很体面的气场，在德都这样的地方，显然也是比较引人注目的。

大概也是感觉到了这一点，牟校长微微抬起下巴环顾了一下周围，这才端起茶盏略微抿了一口。

“今天晚上客人不多啊。”

“可能因为下雨，都懒得出来了。”

“今天的雨是下得烦人。”

“原来想订包间的……”

“这儿就挺好。靠窗，能看到江。”

“是啊，上次我们也是坐这呢。这茶，味道怎么样？”

“唔…… 口感不错，茉莉花的气味还算正！”

“我自带的茶叶，呵呵…… 也给你带了些。”

“客气了。”我看到牟校长眉头似乎拧着一团散不开的荫翳，只好先扯些闲白，想来新官上任，工作生活难免有些跟原先不一样的差异，这“有个事挺急”，恐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但人家没开口，倒也不太好开门见山了。

牟校长沉吟了一下，没说什么，而是耷拉下眼皮儿，表情有点凝重地端起茶盏轻轻晃着，嗅着碗里淡淡的茶气，不知是被那茶的香味吸引着，还是在欣赏那茶水的波动间摇晃出的奇异流光。看样子，是等我挑头儿呢。真是领导啊，这架子端的淡定。

【9】“一篇文章，帮帮忙。”

“哎，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写东西总是不太顺手。今儿晚上还得开夜车……”

“哟，大才子，还有文章能难倒你？”

“一个项目文案，赶着明天交稿。……哎，哪像你啊，手下一帮干将，啥事儿还不一句话就得，领导嘛，呵呵……”

“你是有所不知啊…… 没那么简单。不然，也不会找你了。”

“怎么……”

“你帮我看看这个。我觉得没走心！”牟校长放下茶碗，从包里抽出2张打印纸稿，放到摆着茶点的红木餐台上，脸上表情有点愠怒。

“这是……？”

“一篇文章，帮帮忙。”牟校长忽而又转怒为喜地笑了笑，那眼神透着些不容置疑的狡黠。说着，又顺手扶了扶座位旁边那张椅子上的两只漂亮的麻绳提手的纸提兜，好像怕待不稳倒了，又把椅子正了正。那提兜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好东西，估计多数是茶烟酒画之类的“艺术品”。

“对了，上回你们沈总托的那孩子的事儿，我跟那边的刘校说了。哎，我这可不是跟你'等价交换'啊！”

牟校长前不久升职了，举手投足间“领导”的范儿便端的挺自然，而且明显的有点不由分说的底气。说完，牟校长顺手把手机锁屏点开，看了一眼，手指快速划拉了几下，对着手机屁股发起语音来：“这事儿归分管安全保卫的林校管，你先问问他的意见。我觉得先不要在家长群里发，注意影响。”摁完发送，牟校长把手机撂下，拿起那两张打印纸，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叹气，又放下了。

“费心啦！哦，又有…… 大作？”

“嗤！我哪还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啊。是我们一个青年骨干的'推优'申报材料。明天就得往上递，也是赶工，你写东西不是来得快嘛！”

“怎么，不是你的文章啊？”

“跟是我的也差不多。”

“那哪有不帮的理儿么！牟校长叫到，嘿嘿…… 先喝茶，喝茶！”我把功夫茶炉上滚沸的水注入紫砂壶里闷着，想着这忙得怎么个帮法。毕竟牟校长新就任的学校情况我不熟悉，即便有点“跨界”写文的软“实力”，但时间紧任务重的，也怕交不起差。不过既然说到“等价交换”，这忙多少要帮的，就看怎么个帮法了。

“唉！你说吧，这马上就要递交材料了，现在这些…… 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对日常工作随便应付也就算了，可这么重要的事儿，也这么对付！”

“呵呵，生什么气呢，现在可不都这样嘛。”看来问题还不小，上交的材料，不容小觑。现在政府行政部门都讲政治，尤其是文字材料，都要求个重质重量的，“附件”往往就是拼“软实力”的平衡尺，谁也不敢大意。但写东西也是烧脑的活儿，现在的小年轻，谁乐意揽这份苦差，可不都是能躲得过就躲，躲不过就应付呗。

“都这样，还怎么'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最看不上现在这些…… 没点底线！”

“那倒是。工作嘛，还是要认真对待的，特别是你们这样的‘公家’人，怎么的也得对得起我们这些纳税人啊，呵呵……”

“新区的团队真不行！这都两个星期前就布置的了，不催不交。交上来就这样的，我是看得脑子都轴了，今天累得很，你可得帮我啊。”

【10】领导还用干具体工作？

牟校长最近刚通过竞争上岗升任转换到一个大区的名牌小学当书记，其实也是“正职”了，但按照行政事业系列的官职编制来说，职务却仍然是“副”校长，还得主抓教学这块。虽说是干回老本行，但事情也煞是繁琐，比原来就职的那间中心老城区名牌学校任务并没减轻多少，光思政管理这块最近就压力山大，一天到晚综合上报各种材料就忙得头晕眼花，还得跟教学工作业务上的事，上任以来就没几天是准点下班的。这回又是遇到烦人的事了。

“一定，一定。喝茶，这福建产的茉莉花茶，味道就是比广西四川的醇。”

“谢谢。”牟校长食指和中指微弯，娴熟地在三合盖碗边轻轻点了两下，却不着急喝茶。牟校长瞟着旁边空着的座椅上放着的那两个精致的纸提兜漫不经心地说：“你看，我连整个支部的思政学习记录都得带着回去做，今晚上真的要辛苦您一下了。”

“还亲自动手啊，交代行政做不就行了。领导还用干具体工作？”

“哼！你还真以为我这是什么领导了，老大也有自己一摊事儿，这年头，谁清闲！”

“唉，领导也不好当啊……”

“咱们今天抓紧点，时间有限。”

“好好，先吃点东西，文章一会儿看。”看样子今天“饮茶”，没有“倾偈”（聊天）那么轻松了，而且时间也确实没多少。

“要点什么？过了九点半就点不了餐了。”这家茶楼我们也算是常来的熟客，牟校长平时最喜欢这里的红米肠，那香糯细腻的红米肠粉里裹着鲜虾和薄脆，口感香而不腻，滑而不黏，又清淡，又解饱，虽然价格是“超点”的牌位，但还是屡试不爽，次次都会点的。

我把点餐的单子递了过去，这餐虽然是牟校长约我，但我还是想着我来买单。我已经点了几样牟校长平时喜欢吃的点心，但还是怕有所疏忽。

“刚在点醉吃过，肯定又重了！不吃了，这养生啊，就是讲个自我约束。可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哟。茶也怕喝多了晚上更睡不着了。你点你想吃的就行。”牟校长把点餐的单子递到我这边，意思是想谈事情，不打算“增重”。

牟校长是那种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养生型领导，虽然事业有成，但看上去不过30出头的样子，身材保持得很好，白皙的皮肤透着健康的亮色，穿着精致，颇有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很自然地给人一种大气而干练的感觉。这个年纪的专家级副高人才，多是拼实力的，但也是工作压力较大的那一群人。

“我也挺饱的，刚才等你，我已经吃了份潮州粉果。”之前牟校长因为老学校出书做宣传文案的事找我“合作”过，因为做得不错得到上级表扬，彼此都很满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牟校长的文字水平也不差，论文质量很高，常在各级教学刊物上发表，是同行中的一支笔。但在文字整合方面，却总是欠点耐心，尤其是提炼归纳上，往往抓不到要点，给人茶壶煮饺子的感觉。不像我们做文案的，给你什么骨头你都得自己去啃，还得做得让上司满意。牟校长对我的“跨界”能力比较欣赏，于是有什么“好事”也都及时“关照”。

给牟校长改文，难度并不大，毕竟人家的底子过硬，往往只差个画龙点睛那一步。可今天这个稿……

【11】人情世界，谁能免俗呢……

“哥……”牟校长不愧是语文教学专家，那国考特级普通话把个语调语气和语感拿捏得极具感情色彩。

“今天找你，也是想你帮帮忙，给看看这篇东西，弄漂亮点。毕竟是我跟的项目，我不能一去就掉份儿啊……”牟校长情真意切的一番话，也是点到即止，倒让我不好回绝了。

“不过，人家自己写的东西，你何必……”

“要写的行谁愿意伤这份脑子啊。你不是来得快吗，明天要上报，你现在就看！”

”喂！好了哈，领导，不带这样的。这隔行如隔山，你约我感情是给我找'兼职'啊~ 我可没这个本事啊！”望着面前已经被签字笔改了“原文”的文稿，我真的不想揽这种活儿。

现在挺怕给人改文的，改得自己觉得好吧，人家不领情，还觉得你好为人师。改得应付点吧，人家又说你不上心，潦草应付，缺乏真诚。而且改文这个事，多数又都是帮忙性质，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牟校长之前也有让帮着看文改文，“盛情”难却之下也勉为其难地应付过几次，虽然也是属于“跨界”相助，但无非就是帮着归纳整合提炼一些观点，文字修辞和语句方面润饰一番，倒也双方满意，唉，“朋友”嘛，人情世界，谁能免俗呢……

“哥…… 帮帮忙嘛，你来得快，这才3000字，就两页纸的东西，不就一会儿的事么。”

“论文才3000字？是要加码？……”在我看来，一般参选评职称什么的论文，至少5000字才够分量吧。

“不是论文，是总结材料，上边就要求3000字，多了还不行呢。”哦，好在，字数不多，我心里暗喜。

“3000字都要你亲手操刀？”

“有什么办法，现在这些年轻的，唉，老点的也都一样，没一点上进心！一天到晚也就是混日子，手机少看一秒都像丢了魂儿似的。”

“也不能包办代替啊，你这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就少操点心么。”

“就说帮不帮我吧！那么多说的。我分管这块，我不操心能行吗，你还不了解我?！”

“好好好，你牛逼！行不？我这还不为你好嘛。”

“隔行如隔山！甘苦自知吧。学校就这么累，别人还以为我们多自在呢，我这每天都跟打仗似的。今天下午放学就出了点安保情况……”

“哦？”

“有人假扮电视台记者在校门口'采访'学生，向学生索要家庭住址和电话，好在有家长及时报案了。”

“哎呦，这么严重，现在社会上骗子真是花样多啊……”

“行政科刚才来问我要不要在家长群里发通告，这事原本就该管安全的副校长管，啥都来问我。哎，不说这个了！”

“嗯，你想怎么弄呢？”

“我看了一下，整体都不满意。开头部分我已经改了一些，你再重点看看，开头很重要的。后边的我实在也是服了，改不下去。而且今天确实没状态，来，赶紧的！”牟校长看看手上的腕表，眉头轻轻皱了一皱：“时间不多了，咱们抓紧点。”

“3000字也把你难成个那样，至于吗？大专家！”

“你以为像你写那些简书文章啊！动不动就几千字，看得我…… 叹为观止。这篇东西，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牟校长也算得是我的简书粉丝儿，但不会主动关注我的更新，这也挺好，毕竟写文章对于我来说也是业余消遣，但容易给人“不务正业”的误解，而且我觉得自己的东西也不值得在熟人圈子里显摆，免得对号入座什么的，总是喜欢低调些。牟校长对此也是心领神会，彼此配合“默契”。

【13】人，最怕被人夸。

人，最怕被人夸。定力稍微差一点，就很容易被忽悠了。不过我和牟校长之间，却是知己知彼。牟校长在我看来是那种一根筋的狠角色，做事情总是事必躬亲以身作则，这样的人自然会很累。但还好，牟校长也是很会养生的领导，职业习惯早已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作息，每晚10点准时关机睡觉拒绝打扰，一早6点准时起床，风雨无阻7点出门。对此，我既欣赏，却难苟同，因为，我们这行根本做不到。当然，有一点，我们还是有共通之处，那就是加班。

“专业”，是牟校长对我的评价，这主要是指写文章。说真的，我还是比较能够接受这样的评价，毕竟多年浸染文字，多少有点套路和秘笈。写简书，其实也是为了写日常的文案更顺手。事实证明，这个方法不错，日常我的文案写作效率和通过率也是挺高的，这样我也挤出了不少的“空闲”时间，别人都说我写东西快，哪知道我为了写得快又付出了多少你看不到的努力呢。

“哟，这话说的，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拿起了那份稿子快速浏览了一下。

“你看，开头就语句不通顺，我改了一下用词，但还是觉得不够流畅。”牟校长见我乖乖地看文章，一边轻啜着茉莉香片，一边慢悠悠地提醒着。

牟校长的修改意见我基本还是认可的，原文在表述上确实有点杂乱，一开头就是“本人某年某月毕业于某某师范学院，从事小学语文教育多少年来，通过长期的教学工作，我不断成长，曾荣获某项某项理论成果。我最大的特色就是以灵活的教学理念开展教学工作，逐步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教学方法……”牟校长在原来的表述上加了一些修饰，如“坚持以新时期教育教学思想为引领”、“重视学生自主能力锻造”、“在教学实践中积累和总结了以情境式多媒体教学为主要课堂教学模式的多维互动教学法”等等，应该说，原文的概述既套路又不够套路，缺少了最基本的归纳性元素，而牟校长从专家的角度和领导的高度给了原文更准确的提炼和概括。

“不愧是领导！改得给力。不过，现在都是讲政治，这方面的套话是不是也该有个一两句？比如认真贯彻十八大提出的关于加强国家基础教育的指导思想什么的？”

“嗯，倒是可以有。你还是蛮‘在行’的，这个我一时疏忽了，加上！这有笔。”

“哎哟！这段开头都快改成花猫脸了，哪还有空地儿插字啊…… 还好，我的字你也能看懂，嘻嘻，就大概齐的吧。”我用牟校长改作业的那支0.3MM签字红芯笔在上下行之间的空地儿上小心翼翼地修改着，这儿插一句话，那儿圈掉几个字，改改划划，总算把第一段拉齐溜了。

不过看着下面的段落，我觉得实在有点看不下去，这种文笔看着整个让人脑仁儿疼。不过，怎么跟牟校长说呢……

【14】“你倒是看得很‘走心’啊！就这样忽悠我？”

“你关键给改改后面的2000多字，我看了一下，作为上报材料，基本不过关。”牟校长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要求，这块烂骨头确实不好啃啊。我心里不免暗自叫苦，不过想着“等价交换”这个梗，又实在不好表现出为难情绪。

怎么说呢，这文章的东西，也没什么标准，都是主观制导，各花入个眼。一篇文章，每个人看会有每个人的理解和判别，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就是对的，这篇文章的观点和内容基本是对应的，但在表达上，确实也有些不尽准确和不够完美，就看你怎么看了。

“总体还行。基本上也算是按照个人汇报材料的路数来了，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稍微有点口语化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影响不大。”

“我也觉得口语化问题是不算太大。不过，往上递交的材料，还是应该在文字上规范一些才好，你看看怎么改法。”

“其实这篇文章的口语化倾向也不算明显，不过呢……”

“不过什么，说说看。”

“文章虽说是要规范格式，力避口语化。但总结的东西嘛，还是根据自身实际体会来得更真实有说服力啊，文无定法嘛。”

“你觉得文章归纳的三个方面的特色…… 观点和内容统一吗？”好厉害的牟校长！我闻此言不禁心里有点哇凉哇凉啊，看来这专家也不是虚的，我的领导，您还真是不好对付。

“要说这篇文章归纳总结的三个特色吧，还是有点意思。她用‘灵’、‘巧’、‘新’三个形容词来总结自己的教学风格，还是挺有创意的。”

“那你觉得这三个词对应的三种方法，有没有交叉？”

“后边两个词对应的内容我觉得都是谈教育方法，也有重叠交叉的地方，但作为方法论，必然在教学过程中有相互关联的必要，他介绍的方法还是比较具体的。比如说在使用电子媒体教学中用到的交互性学习讨论，都会在不同的情境下展现出‘巧妙运用’和‘创新结合’的特点。整体来看，还是各自独立又相互关联的。”

“你倒是看得很‘走心’啊！就这样忽悠我？”

【15】真是想到一块儿了！

牟校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眼睛里透着清澈的寒光，嘴角撇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不觉得这‘灵’有点‘灵异’吗？这个字，能作为一种‘方法’来概述吗？”妈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打心眼儿里佩服牟领导的文字分析力。坦白说，我也觉得这个词用得有问题。干脆，以点带面，抓重点吧，这会儿抠文字那是不现实的做法。

“真是想到一块儿了！正想说这个词儿，还是你高章啊！呵呵。”

“那，说说你的高见……”牟校长手法优雅地给我斟上茶，瞟着我笑笑地说：“你就是改不了的臭德行，属牙膏的，不挤不出油儿！”

“过讲！我这点底料，你领导还没个数儿？也就是瞎掰而已。”

“快接着说吧！虚头巴脑的。”

“我觉得吧，这三个字不妨这么理解，‘灵’呢，是个认识论的问题，不应该作为‘方法’归类，可以作为教学理念延伸……”

“高！”牟校长露出惊艳的神情，眼睛放出亮光来。

“而这‘巧’和‘新’吧，虽说都阐述的是方法和手段运用，但也有所区分，可以分开‘方法论’和‘工具癖’两种角度分析，就是把概念调整一下，内容差不多无伤大雅……”

“对啊！找你真没错。你这一分析，确实让我清晰了不少。先说第一部分吧，看看导语。”

“‘一名教师，首先是一名学者。’这第一句话就有点问题啊……”我特么真该揍！说完我就有点后悔了。

“嗯？有什么问题，这是最新的说法，‘学者型教师’，上面就是这么定义的，是新形势下的新要求。不过…… 我也觉得这句有点毛病。”牟校长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回应着我的分析，但眉头突然有点微蹙起来…… 写了几个字发送之后，又放下了手机，看着我。

“这句或者改一下：一名优秀的教师，首先应该具有学者的思维，并朝着学者型教师的目标不断努力。”我可真是欠啊！到此为止吧。

“对啊！这样一改，确实好多了。哎呀，这么改，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搞不定了…… 下午安保的事情老大又交代我来跟，我还得跟派出所的谭所联系，唉！真要命。”

我和牟校长此刻面面相觑，确实，这样改文章，不是个事儿。

看着牟校长显出无奈的脸，我倒是对这位新上任的领导鼎力扶持的“新星”有了点兴趣，牟校长为什么对她如此上心呢？其中必有原委吧……

【16】只可使用，不可重用？

“你们这位新星，到底是个什么成色？这么个改法，人家能接受不？”

“你以为我没事闲着难受啊，这不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嘛。再说…… 接不接受，都得服从大局。”

“这人干活儿怎么样？看文字好像也有些经验，还得过不少奖项。”

“怎么说呢，我也是到了之后才知道，之前跟她交过不少手。她年纪比我小个两三岁，但也是获奖能手了，我有的奖项她都有，我没有的她也有，我管教学这块，直接就管着她们科组，她也是老'新星'了，这回上面评选优秀学科人才，班子研究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推她，但她好像并不积极。”

“你这才刚去，她，服你管不？”

“表面上当然都是拎得清上下级的，但我觉得多少也有那么点想法吧，毕竟我们都在很多次比赛中交过手，虽然不同区，但大家都是认识的。”

“哦，老相识了，也好也不好。她现在是什么职称？”

“小高。连行政都没混上，但专业奖项倒是多，基本是逢赛必得。工作还是挺认真的，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专业型人才。唉，这种人，要我说：只可使用，不可重用。”

“‘只可使用，不可重用’？那倒也不是，职务这个东西，也不能看得太重，随缘就好。这一次我也是希望把她再推上去，毕竟实践经验和奖励积累上，她还是有实力竞争的。我也跟她谈了，鼓励她争取为学校争光，她态度还是可以的，也做了演示课的准备，明天我还要听她的演示课，给她评课辅导呢。可是，看着这份东西，我怎么都觉得不是我希望的那种质量。真不知道以往她的那些材料都是怎么过关的……”

“你要求别人也像要求自己一样，这不现实啊……”

“哎，怎么办？明天就得交稿，她明天的课我还得给她做分析辅导……”

“是啊，怕是来不及，她这里面关于教学方式的有些东西我也真不太熟悉。”

“唉，我知道，以你的审美，这样的文章你是不会有感觉的，说的不好听点，就是百度上的摘抄拼盘，看着没大毛病，一旦较真起来最要命。”

“天下文章一大抄，现在风气就这样，真正走心写的确实也不多。其实吧，就看怎么看这事儿了，凡事嘛，最怕认真二字啊。”

“你说，我这是不是自讨苦吃，还……‘委屈’了你。”

“咳，你的事儿，我哪能袖手旁观呢，咱们还是想想辙吧……”

“我去接个电话。”牟校长拿起手机，匆匆起身离开座位，边听边往洗手间方向走去。看来，今天晚上确实事情不少。

怎么办？明显的，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家都有自己的烦心事，但也都在帮对方的忙，只是这事情来得太急，时间又这么紧。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才能帮牟校长把这事儿帮到点儿呢？望着桌上没怎么动的点心，我陷入沉思……

窗外，雨雾中的江两岸灯火通明，这个城市永远是一座不夜城，只是，我们都在其中迷失着自己。

品尚商务酒店的霓虹招牌在雨中闪耀着，突然，仿佛神助，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17】“无为，无智，无能”

“刚才跟谭所联系了一下，派出所那边初步有了点线索，已经做了布置了。唉，事情都堆一块儿了。”牟校长放下手机，头低了下来，白皙的手指捏着眉心，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牟校长疲累的沮丧感此刻更激发了我的大胆构想，干脆，直说吧！

“其实，这文章的事儿也好办！”

“？”牟校长慢慢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疑惑，也带着询问，更带着惊喜。

“我倒有个主意，而且效果说不定更好，就看你的态度了。”

“啥好主意？快说说看！”

“照我说，这篇东西根本你就不用改……”

“？……”

“你是领导，她交给你过目那是必须的程序，你审阅把关，也是你的职责所在。但是，你毕竟是领导，这你明白吧……”

“嗯，怎么……？”

“既是领导嘛，当然是抓大放小，文字方面的小节，不是你的用职范围啊。”

“你是说我不该提出具体修改意见？”

“那倒也不是…… 不是还有科组吗，科组上面还有行政，行政上面还有分管教学的副校长，副校长上面才是你这个书记兼正副校长，这一层层的关系，有一层层的职责，要改，也是底下人改啊，至少先由科组研讨通过给行政主任把关，再给分管教学的副校审核，之后才给你审阅，最后给老大审批……”

“这么折腾，猴年马月也交不上去！不按时上报，到头来还不是我背锅啊。”

“所以啊…… ”

“所以什么？别卖关子了。直说！”

“这事儿不在文字漂不漂亮，而在能不能准时报上去，说实际点儿吧，按我的理解，这种材料也是个例行手续，关键还是课例比赛见高低，还有就是评课意见。”

“你说的倒也是…… 你对这一套还挺在行嘛。哼哼~”牟校长轻轻地冷笑了一下，似乎有点松动。

“因此啊，你不妨采用‘任无’之法，给她点激励，调动起她的自信，就啥都好办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无为’？”

“‘领导’御人之道，你能不懂？‘无为，无智，无能’这‘三智’，才是善于用人的高招嘛。”

“哥，我觉得你真是我哥！那我明天怎么个‘无’法才好？”

“依我看，你就这么办。明天一早，请她到你办公室来，你告诉她，稿子看了，写的很认真，非常不错。其中的三个方面提炼归纳得也很到位，有独到的思想和鲜明的风格。不过也给她提点小建议，就说对于那个‘灵’的阐述，可以再从认识论的角度思考一下…… 谈完话，把她送到门口，告诉她：你是最棒的！好好准备！我对你很有信心！加油！”

牟校长焦虑的脸上，渐渐地有一些松弛，那淡淡的微笑，给了我继续忽悠的底气。

“这是一方面要做的，你把她请到你的办公室来，这样谈效果好，一定要鼓励为主，少提问题，让她自己去思考。至于问题，你可以通过听完她明天的课在评课的过程中，把这篇文章咱们碰过的几点意见用评课建议的方式给她提出来，这样，不是就把问题解决了吗？直接让她改文她未必乐意，会觉得领导挑刺，你改好了给她，她也未必领情，说不定更不服气。但评课意见她肯定乐于接受，因为那是‘专家’角度，作为老师，肯定对业务研究讨论形式的意见更重视，这就是‘领导’和‘专家’的区别，刚好你都占一份儿，所以……”

“哥…… 我正想要告诉你，刚才刘校那边回复了，那孩子的事搞定了！”

“操！那……咱们这事儿，也算搞定了？”

“嗯！搞定了。看来还是要多听…… 听听你的。”

【18】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走出德都，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外面，雨还在下着，但已经是蒙蒙细雨，雨丝飞舞在街灯的逆光里，像散落的烟花，让人格外的迷醉……

“早点休息，不要老是晚睡，最好是10点前睡觉，少抽点烟……”看我抽起烟来，牟校长忍不住又老生常谈。

“知道。你也注意休息，别那么拼了。”

“嗯。我叫了快车，顺道送你回去。”

“不用了，拐弯就是地铁站。”

“行了，反正顺道。”

“那好吧。”

回到住处，已经是11:00。洗了个澡，打开音响，我又在许美静的歌声中打开了电脑。文案，故事，文案…… 我的明天怎么办？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

“咚咚哩个咙！咚咚哩个咙！”手机在书桌上响了起来。

牟校长的头像旁边有条消息：我现在突然好想复婚：）

窗外，立夏的雨已经停息，城市深蓝色的夜空中，此刻，有一弯新月隐然……

【END】

2018-0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