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墙壁刷得极烫,墙壁上那些裂开的缝隙在咧着嘴喊疼。黄昏是悲悯的,它送来了一阵风,一场瓢泼的雨。雨滴还在零星地落着,雷声还未走远,四季青在风中摇着叶子拼命抖落枝叶上的雨水。
阴云只散开了一小块空间,一轮满月几乎是从阴云的缝隙里挤了出来。灰色的云儿被风卷着,蔚蓝与晴朗的面积愈来愈大。
院子里有几个小人儿已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院子里玩。一个小女孩边走边回头偷窥了一眼她的祖母,然后她回过头刻意地把脚伸进积满雨水的小坑里。顷刻,她白色的小裙子上被泥水画满了蝴蝶。她小小的脸上还有雨水往下流着,小家伙闭着眼睛突然喊了一声:“奶奶,救我!”
大人们笑了起来,她的祖母一脸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不让你踩水,你偏踩,我不救你!”
小女孩撅着小嘴巴看着天空,她仰视天空的样子极美让我遗憾自己不是一个画家。风掀着她的连衣裙,她羊角辫上的小风车呼呼地转着,关于这世界,她把它多的未知写在她澄净的眼眸里。
看着她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此刻天空该有一道虹,地上该有因为雨水而涨满的河水,该有一尾被河水推上岸的鱼儿的慌乱……那是我记忆里不变的雷雨后。
那时候的雨水是天空被无数条闪电撕裂开后倾倒下来的,河水漫过了河堤,冲进了稻田,冲进了村里的小路。我卷着裤腿在漫出的河水里追赶一尾惊慌失措的鱼儿。
那时西边的晚霞突然燃烧了远处的村庄,天空是绯红的。那道虹被刚露出云层的阳光照得闪着亮,它绚丽的色彩被雨水浸润过后灵动而美丽。
我踩着泥水使劲地跑着想寻到虹的起始点,令我伤心的是虹很快的褪去了。河边有了一群洗衣服的女人,她们用棒槌槌打着衣物,有人用衣服打捞着水中的鱼儿。这时候婆弓着腰身走到了河岸边喊:“賊女子还不回家,看你的衣裳脏成啥了?”
那时候我光着脚站在草地里,草叶儿摇晃着抚摸着我的腿腕。终南山刚被雨水清洗成黛青颜色,夕阳被云层已遮住了半张脸。风把村庄里的炊烟召集在一起,那些炊烟缠绕着,扭曲着去拜访一朵云。
我弯下腰摘了一片大些的草叶儿放在嘴巴里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叶子很沉默终未发出声响。婆一只手卡在腰上,一只手冲我招手:“你回来,婆给你吹响!”
然后河堤边的女人们笑:八婆,你一说话自带声音的,不用吹!
婆笑着露出她的空荡荡的牙床,她还在向我招手:回,婆给你讲故事!
那时候月亮也挤出了云层,未必是满月却总有星星像一春繁盛的花事,那繁盛总让我担心它们该要如何收场。它们收得太快会让人觉得荒凉,收得太慢,人心底的遗憾便又太长。
婆把我拽回家,她端了小凳子让我坐在她旁边,她会接过我手里的树叶儿面对着月亮吹,她若没有吹出声音会笑:婆老了,嘴里漏气吹不响了;若她吹响了会有一个孩子的表情然后给我讲她小时候的辛苦。
萤火虫在草丛里开始飞舞,青蛙睡醒了,它们集体唱歌,空气里飘来了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婆又开始给我讲嫦娥如何偷了后羿的仙丹,讲着讲着又变成了吴刚在月宫里砍桂,桂树的故事还未完又讲玉兔捣药。
婆的故事总是凌乱的,几乎没有完整过,但那时候却是她哄我的法器。后来的后来我讲给自己的弟弟听,我讲给自己的孩子听。
如今雷雨过后的黄昏,天空没有了虹。那漫过河堤的河水只在我脑海里,一尾鱼儿在我心底彷徨无措。一个穿蓝色大襟衣衫的老太太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冲我招手……
我仰起头看向天空的那轮满月才知道人类流传的故事从来不老,它们将世世代代流传下去,那是世世代代地想念。大抵流年里我们都有不一样的雨,不一样的念,即使岁月薄情人亦是深情的!
此时那个全身溅满泥水的小女孩偎依在她的祖母怀里,她伸着小指头指着天空中那轮满月,风是清凉的,天空此刻已然晴朗。
网友评论
人亦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