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围城》里的方鸿渐像极了自己。可我想,方鸿渐这人吧,有才情是公认的,不过他的学历造了假,家道又中落,被自己爱的人拒绝,又被爱自己的人甩了,最后囿于世俗琐事,百无一用。
这些经历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过的,我们说的像,也许更多的是像极了自己失意时的样子。
钱钟书对自己笔下的人物,除了唐晓芙外,当真是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极尽挖苦嘲讽之能事,读者看着过瘾,估计老爷子写得也痛快,而像我这种既不洞明世事,人情也不练达的人,则颇有喜闻乐见的滋味。
说回方鸿渐,其实对他的一生具有重大影响的就这么些人:一对长辈、五个女人、一个朋友,剩下的都是过客了。说说这五个女人好了。
最重要的应该属没见过面的、指腹为婚的周小姐。周小姐的早夭,让方鸿渐年纪轻轻成了穌夫,于是周家夫妇对女儿的爱转嫁到鸿渐身上,使得他有资本出国留学,所以周小姐的死固然可惜,但却成就了方鸿渐前半生的经历。
然后是留学渡洋回国,在船上认识的鲍小姐,方鸿渐与她的这次邂逅其实更像一场梦,男人在少年时代都会有过的梦,美妙、纯粹、近乎原始。所以下船后,鲍小姐消失在人海中,一如梦醒,留下的只有仿佛断了片的记忆。
苏文纨则人如其名,无论是船上看书,还是请客鉴诗,这些场景都突出了苏文纨这个人,不是真的喜欢文学,她是大家闺秀,又留过洋,文学对于她,就好比一顶时髦的帽子——拿来戴的。她对方鸿渐的爱恋,也让人感觉不那么纯粹,就像动物选择配偶,总得矮子里拔将军,挑个对眼的,瞒过自己就算成了。钱钟书对这个人物无疑是充满恶意的,他既没让苏文纨与方鸿渐在一起,也不让她与赵梓楣在一起,所以她最后嫁给了曹星元,两个“伪文青”珠联璧合。
后来,方鸿渐问起苏文纨:她还作不作诗了?赵梓楣叹了口气:全然不作了。这时候的苏文纨已然成了世俗刻薄的姨太太,不禁为赵梓楣感到可惜,在她身上空耗了大好时光。
与苏文纨相反,钱钟书对唐晓芙自然是偏爱的,他笔下的这位女子,出场仿佛不带一点人间烟火气,美丽、大方、风趣、纯洁……满足了男人对伴侣所有美好的幻想。所以方鸿渐爱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相思既是受罪,又是享乐。
后面就是言情小说的套路了,方鸿渐用尽心思讨唐晓芙的喜欢,对她的爱近乎卑微,在即将成功抱的美人归的时候,却横生枝节,被自己的前备胎苏文纨强势助攻,于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接下来是两位奇女子的炸场金句。
苏文纨: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唐晓芙:我爱的人,我要占领他整个生命,他要留着空白等着我!
嗯,面对如此清奇的言论,我等凡夫俗子只能拍拍大腿,无谓地慨叹:学不会学不会!
我总觉得,钱钟书在这里有意的安排,不仅仅是营造冲突,更深的意思是,方鸿渐其实配不上唐晓芙。像唐晓芙这样完美,总该有更值得她去喜欢的人。而方鸿渐始终少了些东西,又多了些不该多的东西,他的努力是美好的,但换不来更好的结果。
最后书中将方鸿渐与孙柔嘉凑成一对,我认为这个结果是不差的,只不过方鸿渐一手牌被自己打得稀烂罢了。孙柔嘉自然比不上苏文纨,更不比唐晓芙,但论相貌、学历和家世,也都能接受,她的刻薄也好,恶毒也好,都掩盖不掉她可爱的地方。
很难说孙柔嘉与方鸿渐之间有着真挚的感情,可婚姻来的毕竟不如爱情那么浓烈,很多时候是平淡占据生活的主旋律的。与其说他们彼此相爱,不如说是两人彼此需要罢了。
方鸿渐婚后的生活简直被写活了,夫妻二人拌嘴、吵架、互相挖苦、嬉笑怒骂,却又互相原谅、互相成全,钱钟书在书中说的好:两人就像在拔河,每当绳子快断的时候,其中一个人便稍稍往前挪几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倘若没有两家人的掺和,方鸿渐与孙柔嘉也许就这样不好不坏、磕磕绊绊的过下去了,其中一个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发福的油腻中年,另一个从多愁善感的少女变为牢骚满腹的管家婆,时间就这样在两人相爱相杀的过程中飞快溜走了。这样的人生像极了我的父辈们,也许将来我也逃不过罢。
但结婚似乎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私事,而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琐事。孙柔嘉口中爱她的爸妈和Auntie,方鸿渐家中陈腐的父母和狭隘的弟妹们,就像饭菜中夹杂的沙砾、鱼肉中隐藏的骨刺,给人一种意料之外的刺痛感,事实上,这两家人或直接、或间接地拆散了两人之间本不牢靠的感情,最后方鸿渐无家可归,惨淡地接受着生活的无情。
小说最后那口钟,每点慢七分,恰如方鸿渐,做出的选择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回想他人生中的每一步,其实都有那么多选择,如果当时留学认真考个文凭、如果当时拒绝苏文纨那一吻、如果当时在雨中站的久一点、如果没跟周家闹翻、如果待孙柔嘉好一些……
可惜没有如果,老生常谈了。现在我们看来很偶然、很冲动的决定,在当时却总觉得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就像围城,进入了却一门心思地要逃出来,幻想着下一个围城会不一样,于是逃出来了还想进去,爱情如是,婚姻如是。
本来还想写写书中别的人物,但到这里就已经写不下去了。人生百态,千人千面,我这样的fish强要写的话就没了意思。还是书中说的好啊,人与人相遇本就不易,遇上令自己舒服的人更是可遇不可求。就像收音机里的电台,这个频道放一会,那个频道放一下,鸡零狗碎,所听到的都是片段,凑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前后没有联系,可如果静下心来认真听其中一个频道,就会知道这片段也是有前因后果的,并非胡闹,所以这片段也不再是片段了,而是成为有内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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