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特别真切,当吴医生端着一托盘医疗用品走过来时,张医生已挽好了袖管,展露出两只洁净的手腕。
张医生从托盘里拿出不锈钢镊子,打开紫药水瓶盖儿,一股独特的气味蹿了出来,直扑人的鼻孔,有种清凉冷冽的感觉,这种气味我在蕊儿家两三年前闻到过,是酒的味道,但又不象酒,是酒里又多了一股药的气息。
张医生用镊子夹了一团白花花的棉花,在紫药水里蘸了一下,饱含盈盈欲滴的紫色液体,顺势放在我的左大腿根部来回擦试,我的心里直感凉飕飕的,患部肌肉禁不住一阵痉挛,嘚瑟了三四下还不肯静止抖跳。
张医生擦洗完我的左大腿根儿,顺手把缩成一团的紫色湿棉球掷扔进一旁的垃圾筒里,抬头望着我轻轻地问,感觉怎么样?舒服么!
我忙点头应和道,舒服,简直太舒服了!既提神又解乏,冰凉冰凉的,一股子一股子麻酥酥的感觉!
妳这孩子真有趣儿,把个小小感受都描述得那么细腻而生动…妳作文写得一定很出色!张医生微笑着夸我。
我说,刚才那紫药水是什么名称啊?
张医生怔了一下,说你们老师在课堂上没有给你讲过?
我在棉枕上摇晃脑袋,脸儿有些红了,热热的!
张医生轻叹一声,道,咱农村教学资源太匮乏了,连最基本的常识性东西也不给你们讲…记住,这紫色药液,叫碘酒,主要用于患部的消毒杀菌与污秽的清洗,是由易挥发性的碘浸入医用酒精中制成的药液,现今各大医院里很常见,用途也很广泛…。
我说,张医生您知晓的东西太多了!
不不不!我知的还差得很远很远呢!若比起我的老师的老师来,那就小巫见大巫有天壤之别哩!
那您的老师的老师又是谁呀?你已这么了不得,难道天外还有更了不得的高手?我禁不住好奇地发问。
张医生顿时虔诚地说,你在书本上学过毛主席的名篇名著《纪念白求恩》么?
我点点头。
诺尔曼白求恩,伟大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加拿大国人,知道不?
我仍一个劲地点头。
他老人家就是我的老师的老师!
我的眼光顿时硬硬地变得僵直了,而张医生的表情呈献神往与圣洁的端庄。
好大一会后,我才惊呼道:好乖乖!连伟大领袖毛主席都纪念都夸赞的人,无私奉献的国际友人,他为了中国人民的国族解放事业与民族独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鼎鼎大名的白求恩大夫,您也认识?竟…竟然还是您的老师的老师?!
张大夫顿时微红了脸说,那年,我随咱叶阳县县立中山一中的爱国进步青年一道,冒着国民党军队的枪林弹雨,躲过层层封锁,几经周折到达陕北延安,在毛主席住的窑洞旁边稍作休整与轮训,就被派往晋察冀边区,成了聂荣臻将军统辖的大部队里的一名小小医务兵,平时除抢救我方伤兵员外,主要就是战地学习医术,那是一九三八年秋,正好见到了从加拿大来的神医白求恩大夫。白求恩大夫夜以继日地忙着救治伤员,随时随地传授着救治医术,培养了大批战地优秀医护工作者,我的老师就是白求恩大夫亲手带出来的,老师再教我…因此,伟大的白求恩大夫就成了我的老师的老师。用咱叶阳人的土语方言说,白大夫就是我的祖师爷哩!那年,我才年仅十七岁!那段不平凡的经历,直让我深感荣幸一辈子啊!
我满怀敬意地问,那您怎不落户到首都北京的大医院里呢?除宝岛台湾外全中国都解放几十年了啊!
张医生说,就是为了迎接全国的解放,我学成医后,就被调派到刘邓大军里当军医,随刘邓大军转战南北,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解放上党,强渡黄河,挥师南下,千里挺进大别山,就在挺进大别山的大进军中,在桐柏山区,与国民党驻军展开惨烈的拉锯山肉搏战,双方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血流如江河…我为抢救伤员,不幸也被流弹残片击中后臀部,昏迷有半月余,自保还艰难,无法再正常施救同胞战友,就此被调离战场,大陆解放后,就复员回了村。按说这卫生室的一切设备与器械,都是村里驻军骑兵连的官兵正用着的,前年咱们的子弟兵解放军要撤防调走时,本应把这些工具药物都带走的,那连长指导员与我很熟悉,又知我当过咱大军中的军医会点儿医术,就临时一个紧急会议,当场拍板定案,让这些设备都留下来了,目的好让我为当地的老百姓排忧解难,好为人民服务哩!
我惊喜地说,人民军队为人民。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金口玉言,一点都不错啊!难怪我(灰龙湾)村那么大也没见到这极正规的医疗设备哩!
张医生微微笑了一下说,不隐瞒地告诉你小老弟,凡咱叶阳县人民医院有的咱这都有!县院没的咱这也有…所以,小兄弟你还恐惧我给你动手术么?
我仰脸畅笑,说我压根儿就不怕…我爹没拉我来时,就已对我说三四遍了,夸您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好医生哩!
张医生的脸上漾溢着慈祥与和善,手里却不停歇,不知不觉在对话间隙,再用药棉蘸碘酒给我患处重新又清洗了一遍。末了,他说,这回,我可不主张也不允许妳勾头盯着看了,记住,要么闭眼要么望向天花板或别的什么地方!
我照他说的一一落实。虽有些反应不过来劲儿,也不知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但我分明瞟见了,他的右手里,己把那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尖刀捏握紧了…。
(待续)
19年1月27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