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时,天空是幽暗的,晨风轻抚着人们的面庞。太阳升起前,晨风是清柔的,亲吻着大地的身躯。我穿行在南湖路的晨风里,晨风与我呢喃细语。

总有人在忙碌,白昼不例外,黑夜不例外,黎明不例外,破晓亦不例外。晨风自哪里来不重要,到哪里去也不重要,我只知道,她经过了我,经过了我几十分之一的春天,而且年年都是如此,岁岁不会缺席。我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时候,晨风亦精神抖擞。我迈着蹒跚脚步的时候,晨风也亦步亦趋。
我时常选择在晨风中奔跑。不一定有目标,奔跑着向前本身就是一种状态。不一定很深入,一边奔跑一边思考只是习惯使然。落光了叶子的树伴随着你,枝叶茂盛的树伴随着你,淡淡的花香伴随着你,浓浓的生活气息伴随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在奔跑。只是你的运行轨迹让你成为世间唯一。晨风是不在意这些的,她只是掠过,像掠过世上所有一切其他的东西。不是吗,她经过那穿着黄色马甲的清洁工老人身边,也经过路口几十年如一日炸着油条飘着香味的油锅,她经过同样是黄色占据主色调的丧葬用品商店,也经过匆匆而行的打工者的摩托车队。晨风吹落旁边院子里日本樱花纷纷扬扬的花瓣,也吹邹大门口常存的一滩废水。她掠过什么,吹拂什么,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却又在你的意料之外。

她不管你是北方某所著名大学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南方的为生活所迫的抑郁症患者,她不会停下匆匆的脚步,为你的观点所诱惑,她只是走过,一路前行,去往她将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树叶纹丝不动的日子,晨风躲到了什么地方。这世界,无论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始终相信如古人说的那样,有芝兰之室,也有鲍鱼之肆。古人虽已作古,理论之树长青。你不信都不行。难道古时候晨风不是早出晚归么,难道古人不是昼出夜伏么。晨风吹过蜀道之难,晨风吹过扬州十日,晨风吹过风雨吹过晴天。

来申十年,每一个春天我都未踏遍春山。起初不知春天有春山,后来总是四顾茫茫然。去年是突发疫情,今年是忙忙碌碌,晨风依旧,四月依旧,花开花落依旧,当董家河的茶山结满大妈的时候,我和春天之间相隔的那扇门同样依旧。教授们忙着研究经济,孩子们忙着深夜苦读,每一个正午来临,我都昏昏欲睡,也许不只是我一个人昏昏欲睡,是高声呐喊和猛击一掌都无济于事的那种,我知道,是我的思想在衰老。于是我像古人一样发出“白发方悔读书迟”的感概。我努力在自己清醒的时候,让自己的思想活动,让自己的身体活动,生命在于运动,思想和身体亦然。

河岸的柳都被锯了枝丫,这挺好的,新的枝叶又有了充足的养分,生长得更快。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也顺便会绿了这里。晨风中的树下,当你走过,柳的青丝抚着你鬓角的白发,青丝共白头,天人成一体,说不定你会想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句。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只是说法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理相通,就好办多了。河底又在清淤,据说淤泥是清不尽的,古代的石头变成现代的淤泥,这里面是有逻辑有文章。很多事情,年代一久远,就会有变化。《富春山居图》一分为二,分别保管,不知富春山那个时候的溪流如何,不过现在这个城市的河基本是断流的,间或可见的鹅卵石旁,河流似溪流,溪流淙淙,不舍昼夜,宣示着自然的强大无比和历史的庚续接替。
春山青了,大地绿了,晨风起了。湖南的老陈大哥在浉河边的晨风中跑了二十年,年逾古稀的他瘦瘦矮矮的,从不为人所瞩目。河南岸稀稀拉拉走着的大爷们摆出各种姿势,来展示各自不同又充满特色的人生,九十岁的老人努力做出一个引体向上的动作,来证明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一颗不老的心。有人在拼死前行为了一日三餐,有人在舞刀弄枪为着快意人生。晨风绕过懒惰的窗口继续前行,晨风也为勤奋的人们打起精神。

四月的雨浸染着青山,四月的风沐浴着大地。我收起午后慵懒疲惫甚至酸痛的躯体,在思想的深潭撒下一粒种子,激起一片涟漪,然后把自己交给四月的晨风,与她共舞。
2021年4月10日于浉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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