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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小志

生日快乐!小志

作者: 筱曼Sherry | 来源:发表于2017-03-25 21:44 被阅读0次

                            文/筱曼              


    一场自以为是的狂欢终于结束了,走出会所的那一刻,眼睛仿佛被灯红酒绿娇生惯养了一样,对着这深沉的夜,破碎的灯光和空落的马路不适应地抽痛起来。

    我感觉胃部在强烈的翻涌,另外无法忍受的蹲下身去。

    “小陈呀!小陈!”耳边弥漫着焦急地呼唤和细细碎碎的嘲笑。

    “小陈酒量不行呀,还是年轻人呢!”我听见领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感觉一只有力的巴掌在肩上重重拍了拍,那混合着荷尔蒙的谄媚俗笑更响了。

    我想我应该转过头去像个没事人一样的醉醺醺傻笑几下,可是感觉那一刻头颅异常沉重,像不属于自己一般,只得选择沉默地低垂着,看着脚旁迷幻的月光。

    眼前的地面开始旋转,像抽搐一般痛苦起伏着,月光开始变成毛茸茸的草坪,变成铺向四海八荒的绿色地毯,眼前的光线在一阵扭曲地恍惚中变得清晰与明朗,我保持着捂腹深蹲的姿势惶恐地抬头向上看,那夜空被青天洗染,巨大的月亮换成了太阳。

    “喂!小志啊,你怎么啦?”远方传来焦急地叫喊,那声音是少年的沙哑却又保留着孩童的干脆。我听见前方高密的草丛深处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草杆飞快地向左右撇开顶端的绒毛抖在半空中像尘埃也像星球。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破烂的草鞋,那裸露在外的脚趾表皮皲裂指甲上还粘着些泥土,我缓缓抬起头来,逆光的那张脸一头浓密的卷发不羁地耷拉着,可是收拾一番后相信还是一个标准的少年。

    “摔倒了吗?”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慌张地蹲下身来,伸手探向我的肚子连声问道,“还是肚子疼?你没吃早餐吗小志?”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胃平静如一片海湾,不起半点漪澜。

    而我的心脏却随着惊惧的情绪而不可思议地膨胀。

    眼前的人,是我死去多年的儿时玩伴。

    我喉咙酸涩,发出一阵下水管道堵塞般咕咕噜噜的怪声,好半天我才正常地开口叫他的名字:“陈……鸿?”

    “哎!”他开心地应答道,然后有些疑惑地歪着脑袋等我继续说。

    我一时却觉得千言万语涌到嘴角却无法冲出口来。

    远方是我无数次梦回故乡的青山,左边的草坡是我上小学路上必经的冒险之地,那前方山头上拥挤生长的小树林里还有我和陈鸿一起建立的“秘密基地”。

    而眼前这个发型凌乱衣着拖沓但棱角分明的少年,他澄澈的眼眸像海天尽头的湖水,而我从那深处望见了我记忆中那份属于他的未来。

    我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他后来选择了辍学打工,不知道是北上还是南下,只记得我最后与他相见的时候是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那是深秋的某一天,日光变得冷漠淡薄,他围着盘曲突出的树根徘徊着偶尔踩碎了地上的枯叶,他告诉我他的父母终于离婚了,说出这句话时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释然的笑容,我想这是对一个长期处在家暴环境中的孩子最完满的解脱,然后他接着告诉我他一直照顾他的外婆快要不行了,他不想看着外婆死,所以干脆出去打工。我平淡地劝说了两句但是内心深处却认为应当尊重他的选择和他的权力,而显然他对我的规劝并不上心,最后他把多年积攒的钱分给了我一部分,我们相互滑稽地推让了很久,最终敌不过他的坚持。“小志啊你就收着吧,过了那么多生日我从没送过你啥礼物,加上你不是要上省重点吗,城市东西贵的很吧,就当是增加零花钱啦......哎哎!我钱足够了,我就捎上车费足够了!边走边打工呗能有啥缺钱的呀。”这句话成了我心上解不开的年轮,而在此之后,我俩再未相见。

    我顺利地考入了普通一本大学,这对一个农村的孩子着实不易,为此父亲还在村口放了极大筒烟花,我就这样成了村子里传颂开来的“别人家孩子”,但在城市的钢铁森林和灯光幻象中,我一无所有。我奔波在一个又一个嘲哳的职场,我应付着眼花缭乱的酒宴,我在文稿中刺痛了眼,也被生活的琐事压弯了脊背。而在无数笑声中我竟看不见愿意与之交谈的脸。我陷入孤绝的抑郁与悲痛的自怜中,直到,某年回乡时听见村里人谈起他的人生——成了个混混,后来吸毒,再贩毒,被抓到时候已经是艾滋晚期了,囚头垢面,瘦的不成人形。

    这些记忆太过于深刻,而如今我再看见他儿时的面孔鲜活地出现在我眼前,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海内汹涌地翻腾,这些令我刻骨铭心历历在目的事情究竟是我关于未来的记忆还是只是昨夜的一场冗长而荒诞地梦?现在的我究竟是那些异想天开的小说描述的穿越回过去者还是仍旧是个少年只不过在这一刻窥见了未来?

    我的大脑电闪雷鸣般混乱,身体疲惫不堪。

    “你真的不会有事吧?你别吓我啊。”少年陈鸿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担忧地叫唤着,我感觉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

    我转过头去望向他:“你是不是打算辍学去打工啊?”

    他的脸庞还带着孩童的一些稚气,虽然脏兮兮的:“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我想和你一起考省重点呀。”

    这个回答让我感到迷惑,脑仁中关于那份未来的清晰的记忆仿佛在开始变得模糊。打工,吸毒,死亡这些字眼开始变得很遥远,让我觉得这只不过是我可笑的幻想或者梦。

    我佯装生气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怕你笑话我啊,再说我现在的成绩好像也考不上吧说出来有的像吹牛呀。”他瞪大了眼,非常认真地回答到。

    这样丰满的脸庞日后怎么会枯萎成骸骨的模样呢?

    “那你就现在好好读书啊,不要不学好。”

    “你怎么跟我外婆一样啊?”

    “......那你......”我一时有些胸闷,“那你千万要去吸毒啊。”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很灿烂地笑了起来:“毒贩子谁来农村贩毒呀?”

    然后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那笑容愈发明媚起来:“嘿,你是不是快过生日啦?”

    “今天几号?”

    “我说你别不是把自己生日给忘了吧?你可要请我客的!不过今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物,怎么样惊喜不?”他兴奋地推搡了我一把。

    我倒向一旁,压弯一片草丛:“你小子以前从来都是蹭吃蹭喝的,今天怎么想到要送礼了?”

    他有些神秘又羞涩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意外地有些讲究地拍了拍衣摆和膝盖,他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我看你好像也没出啥毛病,我把礼物放在咱们秘密基地里,我带个路,你赶紧地跟上来!”

    然后他发出一阵欢快地口哨声伴随着同样自由地脚步奔向前方。

    我利索地爬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管追随着他的背影——这背影有股青春的单薄,一瞬间令我觉得他变为了一只白色的大鸟在草丛间很低地飞行,在阳光下慢慢地变得透明。

    我们的秘密基地明明在远方的山头上,但这一次我竟然很快就到了那片小树林前。

    通向树林深处的小径被错落的树干切成迷宫的格局,叫人无法一眼望尽。而我们的秘密基地,是那林子尽头里被人为遗落的破烂木屋。

    他站在林子口处,现在离我只有一步的距离,我疑惑地看向他:“你杵在这干嘛?”

    “我就到这儿了,你进去看看吧。”他有些古怪地朝我咧了咧嘴,那不修边幅的眉眼突然变得有些难言的深邃。

    “不会是什么恶作剧吧?那我出来可会揍扁你的。”我一边挑眉一边昂然向林子里走去,那蜿蜒曲折的土路在较近的一个弯道宛若消失了一般令人不转弯便无法看清前方,我感觉身后并没有跟随而上的脚步声,确信他真的打算等在林子口了。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赶忙在转弯之前转过头去,他现在离我已有了一些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光的狭管效应,他竟看上去十分的枯瘦,好像一棵熬不到寒冬的青松,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他的目光正固执而真诚地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感觉脖颈有些酸硬,便转回了头,犹豫了几秒,还是踏上了这条小路的弯道口。

    强烈而刺眼的白光霎时笼罩了我,我的周围所有的一切景致像是被强制洗染般褪去了明亮的色彩,最后变成了背景墙一样的白,那光打在我的身上像一团灼热的火油,我只得抱着头蹲下去同时感受到了脚下细碎的土路变成白色的平面并且在其深处发生着呻吟般的颤抖。我忍受不住地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裹挟着我在诡异地旋转着,我无法逃离只得逼迫着自己心无旁骛地做着祈祷。

    或许灵验了,因为一会儿过后,我感觉周遭安静了下来,我缓缓地睁开了眼。

    巨大的,白色的天花板。空气里还弥漫着细微的消毒水味。

    我的耳边开始传来一阵压抑着的欣喜的哭声,遂转过头去。

    是母亲和妻子!她们和我对视了一阵,眼窝里开始涌泉般湿润,我的大脑感觉被清空般清爽,很快我就明白了我是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内,如果不出意外地话现在正处于逃过死亡的安全范围。

    母亲上前紧紧抓住我的手,不住呜咽着嚷嚷“你可算是醒来了。”

    妻子激动地有些不知所措,盯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始打电话去报着平安。

    而后,我慢慢回想起了会所里的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还有抽离这一切时那一阵恶心的天旋地转。得知我已经昏迷了一天半时间,还有半分之五十醒不过来的危险。

    由酒精中毒而导致颅内出血。

    听起来多么可惜又可笑的灾祸,却不偏不倚地发生在了我身上。

    虽然感受到了大脑的空阔,但我的意识和思绪似乎依旧浑浊。

    妻子此刻在我的身边激动地絮叨着,母亲去叫了医生过来——一翻检查后我被确定了安全。但我的心却无法宁静。

    “咱们志儿呀是吉人自有天相!”母亲在一旁迷信着笑得合不拢嘴。

    妻子也欣喜地接过话茬:“对对对!陈志不是马上要过生日了吗?咱们得大办!”

    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我差点要坐立起来。把她们惊了一跳,不住地问我怎么了。

    那一片碧绿如洗的青草坡,风把棉絮吹成半空中的尘埃和星球。云朵似巨大帆船在山头相互簇拥生长着的小树林上头驶过,引得一群不知来历的飞鸟尖叫着飞入苍穹。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

    白色的影子就站在那里,站在树林前,站在土路口。

    “没什么......我想起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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