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兽】
朱桕从榻上坐起,摸了摸眼角,怔坐许久。窗外日光斜照在被褥上,显然日头刚升不久,一股温暖清新的感觉慢慢涌上百骸。
朱桕洗漱干净,慢慢在城边走着,渐然在一处摊子停下来。守摊儿的道士拱拱手,摆了个请坐的手势。
算命摊子沿着城墙摆了好几个,面前的不是最破的,但也不是最好的。朱桕撩起衣摆,缓身坐在破得有些磕碜的三条腿板凳上,脊梁笔直,声色清冷。面前的地面铺了张布,素的连杯茶也没有。
道士听了由来,油然正坐:“好说好说。”身侧竹竿上挂了幅狂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梦中鬼】
朱桕亦是一夜无梦。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夜夜半便清醒了。
白日里的道士正坐在窗边,扬手冲他笑,窗下蜷着一只小兽,中了圈套,四肢被绑得结实,踢踢打打却跑不掉。
“这就是了。”道士拍拍它说。
朱桕遥遥的望着它,眼神里有说不清的东西。
道士抽了绳子,指尖夹了张符弹了弹那兽的脑袋,须臾间一个化出一个少年。
“快去!”道士推搡了一下它,“看你干的好事!”
少年撅了撅嘴,走过去对朱桕道:“以后不吃你的魇便是了。”
朱桕漠然地看了它一眼,转过脸不再回话。
【生后宅】
貘在路上慢慢吞吞的走着。
“还想去吃那人的魇,我劝你别想。”道士说。“这世上的人千千万,谁的魇不好食,独追着他干嘛?”
貘翘起下巴,重重的哼了一声:“我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
“是你太年轻吧……”道士哂笑。
貘跳了脚,急色道:“谁不是拜着我求着我,哀着我来噬!被噩梦缠着的时候都是谁救了他们?”
“他让你救了吗?他求你了吗?”道士不屑道。
化了少年的貘张了张嘴,话被卡住了。
它寻思了一会,似是不忍道:“可他的梦真的很惨啊,每天都做这样的梦,会疯的吧,多伤心啊!”
道士和缓了口气,淡淡道:“你想救他,也要问问人家要不要你救。自打这宅子三年前起了火,这人眼见妻儿焚于眼前,便已经无救了。”
“不救不求之人。”道士抖了抖他身后写了八个狂草大字的条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被他抖得像抽了风。
貘眨了眨星星一样的大眼睛:“不懂。”
道士有点口干,可能今天说话比较多,白日里摆摊又没水。
“这样讲,”道士吞了点吐沫,“你吃掉的魇里,是不是有他的妻儿?”
貘上下点着头,表情怜悯的说:“可那是眼见着活活烧死的妻儿呐,最后都成灰了。”
“……”道士叹了口气,“可他也只有从梦里才能见着了,你噬了梦,他便见不着了,你懂吗?”
“……”貘愣了一会,缓缓道,“懂了。”
“这人如此心悴,必定命不久长。斯人已逝,何不节哀。”貘佯装老成地叹道。
“说得轻巧。”道士道,“你看这宅子,我们今日来过这里,而一年后的今日,此人亦逝,即破败残垣四下荒草。于逝者而言,一年后的荒芜与现在并无差别,其虽身存也与死了毫无差别,所以从那三年前开始,这宅子无论有多明亮堂皇,也与荒塌无几。他虽然活在这座宅子里,但谁知道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在坟里。”
貘转了头,看着那呆了几夜的明净阔宅。说了声“走了”,便别了道士,自顾自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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