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格尔木坐车穿过柴达木盆地,到达敦煌,途中景色就变过一次,分界点是阿克塞县城,之前是戈壁,之后是沙漠。我喜欢戈壁沙漠,甚于雪山湖泊。放眼望去,只有天和地相接,没有高楼,没有树木,甚至觉得那些电线杆都是多余的,仿佛能看到世界的尽头。在这种广陌的天地间站立,人会渺小到忘记自己的存在,一切人世间的繁华羁绊显得微不足道,就是那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而最让我着迷的是,这里会激发我无尽的想象。看到关口遗址,我会想到那些诗人,来到这里送别自己的朋友,情侣,亲人,他们之前发生过的故事是多么热烈真挚,不然怎么会有流传千古的诗句,让人现在听了都心痛。看到一座破败的黄土古城,电影里的画面立刻在我脑中展开,一千年前的繁华景象重现。城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波斯商人面前摆满了瓶瓶罐罐,印度僧侣坐地修行,一队政府官兵正在追查逃犯,茶馆里坐着头戴蓑笠,腰里佩刀的赏金猎人,盘算着什么时候动手,当然,还有在夕阳下城墙上拥吻的恋人,对着远处一个背着棍子的人说,“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诶”。
沙漠与戈壁我去莫高窟,不是因为佛教,而是因为美。出来旅行,每到一个城市,我都会去当地的博物馆,因为自然景区有时候会让人失望,但是人文历史,从来不会。在四川省博物馆的时候,看到了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虽然不是原作,但是那些优美的线条,鲜艳的色彩,丰富的故事,让人心生向往,想一探究竟。真正进入洞窟之后,才让我体会到什么是震撼。那些或庄严或慈祥的佛像,千佛壁画,经变图,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的我目不暇接。虽然壁画有些已经氧化,剥落,褪色,佛像也有残损,但是比起张大千临摹的现代品,我更喜欢这种带有厚重历史感的原始,苍凉之中带有一丝神秘。而有些洞窟中,还保留有没有褪色的图案,经历了一千多年,鲜艳的色彩如刚画出来的一样。这些洞窟最大的价值并不是在于它宣扬了佛教,而是那些壁画中的内容,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文化,社会等各个方面,是研究历史的重要参考,因为宗教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现在流行的服饰,像露脐装,黑丝袜,超短裙,背带裤,还有丁字裤,都能在壁画中找到,以及化妆发型,一千年前人们就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所以,这是我在这里找美的原因。
莫高窟壁画接下来,应该是你们最感兴趣的部分。出家人,也就是我们通常称为的和尚,在各种寺庙都能看到,路上也经常遇到,光着头或者短寸,身穿僧衣,虽然和常人无异,但是给我的印象是他们应该出口就是阿弥陀佛,而和他们正儿八经坐下来聊天,还是头一次。这位出家人法号叫来去,是我在住的客栈晚上玩狼人杀游戏认识的。初次见他穿着连体开襟长衫,头发短寸,戴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还以为他只是喜欢这样的装扮。和我们在一起玩游戏,没有什么隔阂感,只是因为游戏新手,每次作村民和狼人都不怎么发言,有一次拿到预言家激动的第一夜就跳,然后被干掉了。在一起玩了几局以后,了解到他是出家人,却像普通人一样很有烟火气,聊了几句,没想到有很多我认同的东西。在客厅怕影响其他客人,去了他房间,看到桌上放着电动牙刷,剃须刀和一大箱农夫山泉,床上挂着几件僧衣,两个人盘腿相对而坐。当时并没有做笔记,以下的这些对话,是我根据当时的大概意思回忆起来的,并不完全是原话,当然,如果这位师傅看到的话,也可以向我指正。
我:你什么时候出家?
来去:大学毕业那年,到现在有十年了。
我:啊,你都三十多岁了啊,看起来像刚毕业。那你为什么想要出家呢?
来去:高中和大学读了很多书,觉得很多东西没有意思,有很多东西需要思考。我平时也会看经书,研读的有几本,反复看,每次都有新的感悟。我觉得《红楼梦》就是一本经书,有人说它是一本反映社会现实的书,我不认同,要知道,它名字就是红楼的梦啊。
我:那你出家家里人没有反对吗?
来去:刚开始肯定会反对啊,但是和父母之间总有一场仗要打,现在不打,等你以后结婚的时候,还会为选什么样的儿媳妇要打,生孩子的时候还要为生男孩还是女孩,生几个而打,所以迟早要解决问题。
我:那你平时吃素吗?我看有的和尚还吃肉喝酒。
来去:虽然要求吃素,但是有的人还是会吃肉喝酒,而我已经形成习惯了,所以会吃素。这是一个标准,只是每个人对自己的约束不同。有的人就是那种,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
我:那这样还怎么说自己是出家人,都违反戒律了?
来去:佛祖在心中,只要心中有佛就是修行,这也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但是有些戒律是不能违反的,比如结婚,如果你结婚了,那就一定要还俗。
我:那你不想结婚吗?
来去:不想,我觉得女人太麻烦了,事情太多。
我:那我再问一个隐私一点的问题,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你不会有生理需求吗?怎么解决呢?
来去:肯定有啊,有的时候也会遗精。这个东西是需要自己去控制的,要修行。
我:你经常出来玩吗?
来去:嗯,国内都走遍了,佛教国家基本上也都去过。今年过年在云南呆了两个月,在敦煌也呆了十几天了。我一般都会在一个地方呆上一段时间。
我:那你出来玩的经费怎么来的?
来去:做法事。就像兼职一样,什么时候没钱了,就回寺庙里接点活儿,我的方丈对我也特别好,有什么活儿就介绍给我。我的同学朋友和家人也会接济我,看到我没钱了,就给我打给钱说,小来,出去玩啊。
我:那你喜欢哪些地方?
来去:我出去逛,一般会逛博物馆,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地质公园,这些东西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但是像什么国家几A级景区这种,没什么可逛的,有的都是骗人的。逛了那么多博物馆,慢慢的自己也开悟了,比如看到一件物品,会联系到它的年代,想到怎么去欣赏它。像敦煌博物馆,雅丹公园都挺不错的。我还很喜欢登封,我去年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山西也很不错,有很多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我出来也是博物馆必去,就是在川博看了张大千临摹的壁画,才特别想来敦煌的。
来去:川博挺不错的,一般省博都可以。关于张大千也是褒贬不一,临摹了壁画以后把很多都毁了,所以他的才能成为孤品,不过他倒是为莫高窟的宣传做了很大贡献。背最大黑锅的是王圆禄,被写进了历史课本,成了历史罪人,其实他也没什么错,当时的政府不管也没办法。
我:看你朋友圈拍照挺不错的,尤其是在大漠里头戴蓑笠,身穿长袍的背影照,很有感觉。谁帮你拍的?
来去:自己拍的啊,iPhone不是有个定时拍照的功能吗?我就放地上,然后跑出去。
我:哈哈…我刚从拉萨那边过来,接触了藏传佛教,他们是修来世,磕长头转经筒都是为了来世能过的好一点,那和你们有什么区别呢?
来去:我们属于汉传佛教,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在于,藏传佛教是苦行僧式的修行,很古板很传统,而汉传佛教更关注人内心的修行。我觉得人是很有灵性的,是很聪明的,修行是无处不在的。汉传佛教讲究因果报应,有什么样的前因,就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我看有的和尚很有钱,比如像释永信这样的,他的钱怎么来的?
来去:释永信确实比较有钱,他也比较出名,每个圈子都有自己的挣钱方法。像赵薇啊,李连杰啊,马云啊,都是佛教徒,支付宝后面最大的股东是红三代,不然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大?当时王林的事件也是,那些有钱人不知道气功是假的吗?为什么还要去拜他为师呢?有的人告诉别人要活得明白,其实自己一点也不明白,我有一个朋友,是王朔的邻居,告诉我他天天晚上酩酊大醉的回家。
我:哇,能和王朔做邻居,那你朋友也是个名人吧?
来去:嗯,一个画家。我在一家茶馆认识的,我本身也喜欢喝茶,随身携带茶具,那次遇到他,和他探讨了饮茶,成为了朋友。我还喜欢听民谣,很多音乐人都认识,像马頔,听过他的现场。等我有钱了,就买一个降噪耳机。我也喜欢钱,名就算了。有钱能让你有更多的选择,而没钱的话,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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