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天气是得意的。一天不过分阴与暗,时辰、钟点多不做数。惟白天灭一分生机,夜里便暗暗猛涨。前者借阴云风雨和不做数的无踪影的太阳,让人见不得生机;夜里来雾又落花,是无处不在的故人,又是新人,吞没芽苞而顺玉露恰如其分地安放,催起眼前的朦胧,润泽头脑的清醒。一顿戏弄,倒是明晰了:原我们钟情的都是雨,不过你是爱看雨的人、我是爱淋雨的人罢。本是景中不打紧的人,又何必与那静谧的看客互动?说的动听,是互文;不好听的,便是不安分了。
四月或许来的急了。或许,来英格兰,来的急了。阴云掩了头顶的一片天,庭前那三棵树的气力,也被掀去。这枯了五个月的枝,不多争气。春雨一起,颜色也便成了棕。玉露乘风漂荡而来,大漠孤沙般紧张。无形的毛笔便执一枝毛笔匆匆调色,棕到了头,不过是深棕。我望着这了无生机的光景,有些灰心丧气:草长莺飞从前不是没有的,怎么不见这树们发展几分?正当时,音箱里古筝曲子《众生花》便奏起。流芳似周启生先生的《浅草妖姬》,玉露潮汐也化些妖艳。算了,算了,耐着性子听下曲,是《流放怨》,紧接着是《我自跳我舞》。名是软绵绵的,韵也拆了骨般无力,唯填词得意硬朗:什么“花样年华今何在”,“天地阔韶华速”,“脸上的桑田沧海”……;什么“眼底千帆过,心中无一物”……原来三首曲子的功夫便能诉说毕跌宕起伏,看来也怪不得不成气候的树了。
天光光是疾,黑夜趁雾茫茫来的恰到好处。后庭的白花却在夜涨的时候明朗许多。自碧芽,绿叶,白花,黄蕊,都在枝桠上起来了。哪怕底下散落泥土和石砾渣子,以及说不清楚的各种各样的工业残渣:断胶管,倒叉半身的玻璃瓶……浮影在这分明的混沌上利落起来,倒是展开了这白花的life-span——精致的好风光!
“花开堪折直须折?”不必了罢。恰巧风流雨打顺了人的心,零落一翻清秀。我拾起它,折返到楼里扫尽案前尘土,泡一壶普洱。可惜普洱隔了个春秋,不大耐泡,倒勾起瘾来。“折花”不允,茶色不济,干脆学陆放翁“寻酒杯”消消病痛罢。前日顺口吟一句“茶壶钓箜篌,只道是:但凭烟色钓月色”;而今想到“酒杯敲钢琴”,快活许多。这样下来,腹中热茶汤凉过了喉腔,红着便阴沉;后来居上的红酒晶莹,捣鼓起酸涩的温暖回到鼻腔,暖极。寒气封存的白花的香被葡萄香“张冠李戴”,不由鼓动人向夜探索去。
明晰的春光被雾气捣鼓尽,任由昏黑缭绕人心。我的目光根据远去轿车的水迹前行,停在了树丛后的浅光中,聚焦到那路灯的光。从此,便失焦了。这或许就是夜色的暧昧?不过感召的,终剩下潮湿。“最难风雨故人来?”罢,应了开阔悠扬的《潮骚》足矣。若要打动窗前看风景的人,要么踏实些,要么不踏实地取来风琴吹嘘——可惜了一二做不来,只能候着“新人”了。
今日的光景失足,失分寸,载酒踏破江湖的落魄者般在过往游吟;索性从山坡滚落,像踏着青白花瓣的露珠跌下,蝴蝶般不计疲累的、无惧怕的下沉罢。
花信水沉断南树,
浮光斑影白花驻。
风雨魂梦断空山,
迟暮那堪泪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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