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病了,不能够去教室上课,对于一个贪玩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被困在房间里更让人烦恼的事情了。奶奶说这几天不能去上学,小黑就闹腾,奶奶说这是传染病,去教室会传染给同学,小黑不闹了。平常最喜欢闹腾的小黑再也不闹腾了。
在家的日子分外难熬,看着自己手上一个个丑陋的水泡,小黑想把它们统统消灭,心里暗暗诅咒这些阻碍自己上学的罪魁祸首。奶奶好似猜透了小黑的小心思,告诉小黑,若是挤破它们,会留下更丑陋的疤痕。于是小黑除了每天干瞪着那些小水泡,祈祷它们快些消失,也拿它们毫无办法。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看书、发呆、老中医来家中诊察病情。两个星期后,老中医终于松口,说小黑的病已好了。经过一系列的痊愈仪式,小黑终于能够告别生病时不接触外人,甚至不接触阳光和风的痛苦,走出家里,或者说走出困住小黑三个星期的小黑屋,小黑幼小的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滋味,但她小小的脑子想不明白,更何况那一点小情绪,很快就被要去学校的愉悦给赶跑了。
很快一个上午的语文课和数学课都结束了,终于等到了小黑最喜爱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但一整个早晨,小黑都觉得周围的人变得有些奇怪,只是说不出是哪里奇怪,或许是眼神又或许是动作,又或许是他们都还没有和小黑说过话。小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闷,毕竟在一个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待得太久。可是出了那个房间,为什么还像在房间里一样闷?没有声音,即使有人;没有光,恰好是阴天。
才三个星期的时间,小黑却觉得一切都是如此新奇。吹不够的风、看不够的草,还有活生生的蹦蹦跳跳的人。小黑想,她要加入朋友们,跟她们一起打闹。于是她像新生儿一般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站起来,走向她们,可是她们走远了;她喊她们的名字,她们似乎没有听见;她冲进她们之中,她们却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并十分自觉地躲得远远的。空气中的沉默突然好重好重,压在小黑心上,让她喘不过气,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这样的眼神,却就是迈不开腿,离开这里。一直到,有人打破了这样的沉默,她的同桌小陈,对她说:“你不要找我们玩,你可是有传染病的,就离我们远一点。”
小黑紧皱着眉头,大大的眼睛里似有不解:“可是我的病已经好了。”
小陈回头望了望她,带着她们离开,留下一句很快散在风里的话:“谁知道呢?”
她们们很快走远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静地过着,并且原本闹腾的世界似乎变得安静,甚至是寂静。
小黑觉得自己胖了,大概是在生病的日子里养出来的肥胖。她觉得自己不能够像以前一样,像一匹小马驹一样在操场上跑得飞快,她开始喜欢上了看书,没日没夜地看书。
她的座位靠着窗子,偶尔把埋在书页中的头抬起,能看到操场上的人们,还是跑得飞快,好像还有笑声,飘在风里。她看着他们,笑一笑,继续低头看手上的书。
书页声有节奏地在安静的教室里跳动,简单的旋律让人愉悦。
可是偏偏,有人非要用尖叫,来打破这份宁静。小黑漫游在书中的思绪被打断,皱着眉头合上书本。
“小黑!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兰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小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她没有说话。小兰三两步地走到小黑面前,伸手勾住小黑的肩,额上的汗还没干,长长的发丝却依旧在风里飘扬。小黑轻轻地把小兰勾住她肩的手拿开,紧紧地盯着小兰的脸,挑了挑眉:“你知道的,我病了。你不怕我传染你?”
小兰耸了耸肩,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你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了吗?有什么好怕的。”在瞥见小黑的水壶时,她突然眼前一亮,惊呼:“你这里有凉开水,给我喝一口吧,跑得太急,口渴。”说完,也不等小黑回答,直接拿起小黑放在桌子上的水壶,一饮而尽后仍喃喃地,似乎在说,没喝够。回过神之后,小兰又十分严肃地将水壶放回原处,将水壶摆出原来的模样,满意地笑了,然后转头看向小黑:“你刚才在看书吗?”
“对。”
“看的什么?”
“一本童话。”
“哦,我们一起去操场玩吧。”小兰又搭着小黑的肩,几乎是将小黑挟持出了教室。小黑有点无奈,但也没有拍开小兰的手,她说:“你松开手,我自己走。”
小兰和小黑从同学,突然变成了好朋友。没有人询问原因,也没有人对此好奇。毕竟在这样的年纪,一角钱就能决裂友谊,而同样的,一角钱也能建立友谊。
可是后来小兰转学了,那年年末。
来年,小黑升入高年级,时间也突然长了个头一般,走得飞快。
小黑觉得有时自己几乎快要忘了小兰,因为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她的脸。只是偶尔,她会记起当初和小兰的些许对话。
她们谈论着单元考的作文题目《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小兰问小黑,她怎么写的作文。小黑漫不经心地说,套用之前看过的作文,大致就是一场误会让好朋友之间的友谊破裂,解开误会之后却发现对方搬家之类的老套故事。小兰当时笑,说这个故事还真是太老套。小黑学着小兰的样子耸了耸肩。
小兰问小黑是不是也带着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小黑想了想说有。小兰又问,护身符真的有用吗?小黑笑而不语。
这一切都好像是很久远的事。远的几乎要被时间埋没了,即使在当时,这些都好像是天大的事。
小兰要离开的那一天,随手送了小黑一个硬币。那枚硬币至今还在,过了这么多年,小黑想着那枚硬币就要变成古董了,说不定还有上市价值。
她把它放在抽屉里,一个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偶尔夜里对着窗子发呆的时候,就把它摆到桌子上,过后记起它,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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